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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前·绽放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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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可能难以相信,我们也曾有过许多经济窘迫的日子。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们在筒子楼里总共只有20平米的一间房,要住七个人:我俩和四个孩子,再加一位保姆。我们的房子里曾经没有一把椅子,七妈来看我们时,只能请她老人家坐小凳子。我们也曾度过一个月差十块钱就得断粮断菜的生活。不过,回想起来也很欣慰,那些日子,我们虽然经济上困窘,却没有因此影响夫妻情感和家庭的温馨。转业进电视台后,我清楚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为了尽快熟悉业务,就想多学习,多实践,多看看别的导演转播节目,借鉴他们的长处。家里当时没有电视机,也没钱买,又想学习观摩,因此,只好每天大老远跑到电视台去看,刮风下雨也很少间断,经常到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见我这么辛苦,尔均很心疼,也不放心。一天,家里出现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天津产的。尔均得意地对我说:“在军,现在你可以在家里看电视了!”突然有了电视,我暗暗吃惊。果然不出所料,是尔均自作主张,拿出了家里全部存款买的。当时满打满算,好歹有了500元存款,这一下就全花完了。尔均的这一决定,虽然有点独断专行的味道,但“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我虽然有点心疼钱,心里却很温暖,对尔均的体贴非常感激。

让人苦笑的是,这台电视机带来的效果,却有点黑色幽默的味道。虽然已经进入70年代,电视机还不是大众消费的东西,很少进入一般家庭。知道我们家有了电视机,筒子楼里的孩子们欢呼起来,每天匆匆吃了晚饭,就端起小板凳在我家门口排队,催着我们快点吃饭开电视机。孩子们是天真率直不懂世故的,我们也不想让邻居和孩子们失望,因此,这台电视机没能完全实现尔均的初衷,有些晚上,我还得往电视台跑。

患难中最能见到人的真情。前面讲过,入伍填成分时,我非常愚蠢地填成了“地主”,以后许多年,我为这一愚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第三个孩子出生后,有段时间我们付不起保姆费了,家里的孩子又得有人照料,于是,我只好向妈妈求援。那时候正好精简城市人口,动员职工退职,在幼儿园工作的妈妈心疼我,就主动退职。拿了很少一点退职的钱,从重庆来到我这里,帮我带孩子,成了自带薪水的“保姆”。万万没有想到,这却给妈妈带来天大的委屈。家乡我有个远亲,见我把妈妈接来北京,她不高兴了。这位亲戚竟然“大义灭亲”,写了封“揭发”信,说我们划不清“阶级阵线”,把一个“地主婆”弄到了北京。她把信分别寄到北京我和尔均的单位。

当时正在搞“四清”,“血统论”极有市场。日本有“贱民部落”一说,印度也有“种姓制度”,人还没出生就分出了高低贵贱。中国的“血统论”也差不多,所谓“地、富、反、坏、右”,就是当时中国社会底层的“贱民”;而一旦成了“贱民”,每个“革命群众”都是有权利唾弃的。令人恼火的是,那个年代虽然荒唐,在某些问题上办事效率却极高。在北京,单位领导看到信,也吃惊了:怎么接了个“地主婆”到北京来呀,还给她上了户口!于是立马查办。结果,帮我母亲上户口的领导和办事人都受到了批评,我母亲也被“赶”出北京。妈妈受了极大委屈,变得爱激动,因此得了脑血栓,瘫痪了十多年,最后因此不治去世。我对不起我的妈妈,在妈妈面前,我永远内疚。

与此同时,这件事也给尔均带来了压力和很坏的“政治影响”。他虽然“根红苗正”,但是,找个爱人是地主出身,还把是“地主婆”的丈母娘弄到北京,上了户口,这显然是严重的“政治觉悟”不高的表现。在那个年代,对于我的“地主”成分,尔均的确缺少“政治觉悟”;他给予我的,只有浓浓的爱和人性的温暖。他性格儒雅,脾气温和,但涉及此类问题,却表现得非常坚毅果敢,为人处事,辐射出美好的人性光辉。为此,我无数次暗自庆幸,当初没有嫁错人。在那个非常年代,他对我表现出的真挚的关爱,我永远铭记在心。

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们更加相依为命了。虽然我们是国家总理的亲属,但恩来伯伯的处境非常微妙,他不仅难以给我们提供足够保护,有时反而会因为他的政治地位的波动给我们带来不利影响。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尔均也在单位挨整了。他是首长秘书,造反派要求他揭发首长的问题,他不配合,自然没好果子吃。当时,他在解放军总后勤部政治部当秘书科长,由于受到一连串冲击,置身于诬陷和批判的恶浪中,人也日见消瘦,显得极度疲惫。精神的痛苦带来身体的病变,他早早地戴上了“冠心病”的帽子。而病变又加重了精神的痛苦,他还不时说出这样的话:“人活着,太累!”有段时间,他甚至想到过自杀!那段时间,我总是提心吊胆,真怕他做出蠢事,一再安慰他:别想那么多,大不了我们回农村种地。患难之中,正是这种精神上的互相慰藉,让我们相依相扶,熬过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苦难岁月。

中国的政治乌云驱散后,随着中国电视艺术的发展,我个人的事业迎来了新的春天。我很清楚,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尔均的鼎力扶助。

这些年来,我执导了一千多部电视文艺作品,行内人知道,这是一个比较惊人的数字。让我内疚的是,这个数字是用我母亲和妻子角色的部分失职换来的。对此,尔均从无怨言,总是毫无保留地给我以理解和支持。电视文艺时间性强,经常要突击干活,我又办事认真,一旦有了任务,就全身心扑进工作,很少顾家。比如办龙年春节晚会节目那一次,同时执导当年的元旦晚会,我有整整5个月时间没回家。到了晚会播出那一夜,作为总导演,我没时间合眼;第二天上午,又要赶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人大、全国政协举办的春节团拜会。作为国防大学政治部领导人,尔均也参加了团拜会,我们在会场见面了。分别了许久,却来不及多说,千言万语浓缩成会心一笑,变成了简短问候:“春节好!”“辛苦了!”随后便又投进人流,去忙各自的事情。直到大年初三,我还在剧组无法脱身。尔均只好带着孩子们来到剧组和我团聚。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金婚”中回忆历历往事,更让我感到,过去的这五十年间,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又温馨,每一个日子都像金子一般地闪闪发光,无比金贵。

发布时间:2013年11月14日 14:12 来源:人民出版社 编辑:朱子艳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