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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花前·绽放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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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理去世

1976年元旦前后的日子里,在病痛折磨下,恩来伯伯的身体已经极度衰竭,随时可能会离我们远去。由于保密原因,外界并不知道总理的具体病情,我们这些亲属也不例外。

有人讲,亲人之间有时会发生某种心灵感应。我不知道是正好碰上了这种感应,还是纯属巧合,1月7日,我突然犯病了。我的胃从没闹过毛病,这天却疼得厉害,无法忍受。干校派人把我送到了县医院。大夫检查后说,可能是胃穿孔,主张立即动手术。县医院条件非常简陋,病床上连被褥都没有,更像个公社卫生所,其医术也难免让人生疑。送我去的人怕出事,不同意开刀,要求保守治疗。医生也有理由:万一出事谁负责?最终还是同意保守治疗:打点滴。

第三天是1月9日,胃不那么疼了,医生给我拔掉了输液管。我不知道的是,恩来伯伯这时已感觉不到病痛了。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走完了他无比辉煌壮丽又极度艰难曲折的人生。

凌晨四五点的样子,病房突然出现干校来人,给我一份尔均发来的电报:“七伯今日上午不幸逝世,万分哀痛。七妈嘱在外地亲属勿来京吊唁,特告。望节哀。”

就像晴天霹雳。看了电报,我整个就跟触电一样,全身都是麻的,瘫了,头脑里一片空白……多年来,恩来伯伯非常爱护我,临终了,却没能见上一面,而且还不能去北京向他老人家遗体作最后的告别,这让我怎么也想不通,伤心万分。

幸好,干校领导还不错,决定送我回京治病。这就给了我一个回北京的正当理由。回到家里,我给七妈秘书赵炜打电话,请她报告七妈。赵炜回话说,七妈同意我在京参加伯伯的所有悼念活动。这可是特例。即使在这样巨大的悲痛时刻,七妈仍保持着她特有的镇定,关心和过问着每一件具体的事情。

伯伯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北京医院举行的。医院太平间旁边,有个不大的房间,伯伯的遗体就安放在这里。抛开情感的因素看事情,人既然已经去世,遗体告别的方式和地点并不重要。但是,中国是一个礼仪之邦,讲究仪式规格。伯伯作为国家总理,万人景仰,遗体告别却选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明显有悖常规。当时,没有正常的信息渠道,小道消息满天飞,虽然不敢公开表达个人意见,但人们心里有数,国家的“礼仪”出了毛病。

遗体告别仪式定在1月11日上午。早上七点,我们这些在京的亲属,按通知要求到中南海西花厅集合,乘车去了医院。按照程序安排,亲属最先告别,然后是领导和群众。在伯伯面前呆了二十来分钟后,就有人催促我们离开。

鲜花和松柏丛中,伯伯紧闭双目,静静地躺着。从今以后,再也看不到他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了,再也听不到他那无比爽朗的笑声了,再也不能得到他充满睿智的教诲了……我悲从中来,痛彻心肺,泪眼模糊,真想扑上去大哭一场。

长眠中的伯伯,面容清癯,双颊凹陷,灰色中山服松垮地搭在瘦削的身躯上,体重骤降到只有六七十斤。我痛心地想到,仅仅十年前即“文化大革命”之前,七伯虽然年近七旬,依然魅力四射,丰彩过人;同实际年龄相比,依然显得那样年轻。尔均说过,伯伯同他初次见面的那一年是48岁,但看上去不过30左右。我1955年初次见到的伯伯,当时五十七岁,看起来也只有40出头。伯伯为何总是显得那样年轻,那样的神采奕奕、风度翩翩?这不仅源于他那坚强的革命意志和崇高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源于他对传统礼节和仪表的高度重视,源于他是国人乃至世界一致推崇的“美男子”,更因为他经受了非常人所能企及的艰苦绝伦的革命斗争烈火的淬炼。

曾有人给我说过一个观点:衡量一个人的年龄,除了看他的“自然年龄”即出生时日之外,还要看他的“生理年龄”即内部器官的健康程度,“心理年龄”即心态的好坏,“阅历年龄”即是否有丰富的生活经历。换句话说,一个人的寿命长短,不仅与实际年龄,而且与他的生理、心理状况和人生阅历密切相关。而一个人的阅历又直接影响到他的生理与心理素质。我认为,这个观点颇有几分道理。我国的先哲孟子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夫子的这番话,换一个角度解释,就是讲人生阅历与生存能力之间的辩证关系。

举一个例子,我所认识的几位开国将领如张震、李德生、肖克、张爱萍、伍修权、吕正操等同志,他们都是戎马一生,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经历了残酷战争的考验和十年“文革”的磨难,但当他们晚年进入八、九十岁高龄时,仍然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腰背直挺,行动自如,俨然大将风度。肖克将军是南昌起义时起义部队的连党代表,1998年,他已经91岁高龄,是当时在世的南昌起义时唯一的干部。他向我谈起“八一”起义当晚的惊险经过,谈到了叶挺独立团和铁甲车队的战斗经历,依然体健声朗,豪情满怀,溢于言表。他绘声绘色地为我们再现了当年伟大的历史场景,深深地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尽管秘书和家人怕他过累,一再加以劝阻,肖老却满不在乎,连续讲了一个多小时还意犹未尽。他在谈话结束时,用了“首义战旗红,功在第一枪”这句内涵丰富、掷地有声的话语,形容恩来伯伯的伟大历史功勋。肖克老将军2008年10月辞世,享年101岁。

那么,我们如果用“传奇的一生”来形容恩来伯伯波澜壮阔的一生,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知道,他是“五四运动”时期的学生领袖,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主要领导人,是人民军队的主要创建者,是我军政治工作的始创者,是党的地下斗争的主要领导人,是与国民党蒋介石长期进行武装斗争的主要领导人之一,是我党统一战线、外交工作、经济战线的实际主持人。就连我党用于地下斗争的电台与密码也是他亲手创立的;我党的密码命名为“豪密”,就是用的周恩来党内的化名“伍豪”。他还连任26年国家总理,这在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在我国现代史上,诸如赴欧勤工俭学、黄埔军校、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二万五千里长征、西安事变、重庆谈判、延安枣园、南京梅园新村、上海“周公馆”、西柏坡、中南海西花厅的灯光,这些闪闪发光的传奇故事与名称,无一不与周恩来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恩来伯伯集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于一身,古今中外很难找到像他这样“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具有丰富阅历和斗争经验的卓越领导人。他无数次经历出生入死的严酷斗争考验,都能化险为夷,一个个地闯了过来。恩来伯伯理应健康长寿,超越常人。

可是,一个如此伟大的生命,却在“文化大革命”中过早地离开了人世。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民族浩劫中,他备受磨难,心力交瘁,又不能不以带着重病的身躯,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智大慧和殉难者的心情,全力支撑起行将倒塌的共和国大厦,为中华民族的复兴保存了经济命脉,保护了一大批民族精英,为此而耗尽了自身的全部心血与生命,实践了他“为中华之崛起”而奋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誓言。试想,如果不是“四人帮”的倒行逆施与迫害,恩来伯伯定能活到一百岁!如能这样,他将为我们国家的振兴、人民的幸福再做出多么巨大的贡献!伯伯的过早离去,实在是我们国家的灾难和重大损失,是全民族的不幸,也是我们作为亲属无可挽回、刻骨铭心的深深伤痛!

发布时间:2013年11月14日 14:12 来源:人民出版社 编辑:朱子艳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