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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尽的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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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出来的道歉

“炸馆事件”后,第一个和我打交道的美国政府官员是副国务卿皮克林,时间是5月8日晚。他向我递交了北约关于“炸馆事件”的声明和美国国务院发言人的谈话稿。我说,美方对事件所作的种种辩解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也是中方根本不能接受的。美方轻描淡写地把事件说成“意外事故”,而且没说过一句公开道歉的话,怎能不令中国人民感到气愤?美国一向以所谓人权卫士自居,却做出如此野蛮的行径,请问美国人权何在?良知何在?

皮克林离开使馆没多久,美方就提出奥尔布赖特国务卿紧急要求深夜来使馆见中国大使,并说国务卿已在赶往使馆的路上。这很罕见,因为平时都是大使去国务院见国务卿。不一会儿,奥尔布赖特就带着皮克林、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副主席罗斯顿、白宫国安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李侃如和几个保镖来到使馆。

我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先让何亚非公使衔参赞与其周旋——我要等中国驻华盛顿的记者赶到后再见她。

我出来时已是晚上11点半了,奥尔布赖特好像有预感,一见到我就郑重其事地提出,她今晚奉总统之命来使馆,只见大使一人,不见记者。我心里本来就有气,听了她的话更不想给这位在联合国共过事的老朋友好脸色。我神情严肃,口气强硬,当即回应道:你见不见记者不是我的事,但你知道,在“炸馆事件”中遇难的三名中国公民当中,邵云环是中国最大通讯社新华社的一位女记者,许杏虎是《光明日报》的年轻记者,他们的同行们能不关心这次事件吗?

奥尔布赖特说,这次事件是一起非常严重的意外,克林顿总统、她本人和美国政府对发生这一不幸事件深感痛心和遗憾。总统对记者的谈话和她致唐家璇外长的信都表达了这种心情。总统还提出希望与江泽民主席通电话,直接向江主席解释。事件发生后,她一直想和唐外长通话,但未获中方答复。奥尔布赖特还表示,美方关切美国驻华使领馆人员的安全。

我听了她的话,对她没有首先表示道歉很气愤。我说,美国自诩人权卫士,却完全无视中国人民的人权,将屠杀中国人的罪行轻描淡写说成是所谓意外,不但不立即向中国政府和人民公开道歉,反而阻挠联合国安理会谴责这一暴行。我严肃地要求奥尔布赖特代表美国政府向中国人民正式道歉。

奥尔布赖特要求休会5分钟,好让她和助手们商量商量。她商量完之后对我说,为表示美方的重视和歉意,请我再次报告北京,克林顿总统和她愿分别同江主席和唐外长通话,向中方表示道歉。

这时,中国驻华盛顿的记者都赶来了,围在会客室外面。奥尔布赖特得知这一情况后就问我,使馆有没有后门。她的意思是想走后门,避开会客室外面的中国记者。我心想:哼,这回你还想溜掉,没门儿!我故意很认真地告诉奥尔布赖特:“在中国使馆,你的安全是有保证的,我们没有后门。”

会见一结束,我顾不上送奥尔布赖特出门,立刻跑回办公室向国内汇报。奥尔布赖特在回忆录中称,她同我告别后,一群中国记者挡住了她的去路,“严厉责问美国为何杀害他们的同事”。她见状退回会客室,后来通过手下告诉中国记者,她将发表一个简短声明,但不回答提问,记者可以摄像和拍照。

奥尔布赖特在声明中说:“我今天来这里,是要重申美国政府早些时候对中国人员在贝尔格莱德的死难所表达的深深歉意。我们并没有轰炸中国大使馆的意图。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向唐外长发出一封道歉信,信中说我理解这一事件在中国人民中间引起的强烈情绪。我也与李大使讨论了我国外交官在中国使领馆的安全问题。”

这是美国政府主要官员在“炸馆事件”后第一次公开表示道歉,是我们迫使美方在公开道歉问题上走出的第一步。

最后,奥尔布赖特在保镖的护卫下离开使馆,她始终没开口。

“炸馆事件”初期,美国政府不仅错过了道歉的最好时机,更是在国际社会纷纷谴责美国这一行径后,轻描淡写地将事件称为“误炸”,并用“惋惜”和“遗憾”等说辞来搪塞。中国人民在整个过程中感觉到的,不是美方的真诚歉意,而是趾高气扬的傲气。美国人自己都说,克林顿政府在事件发生后起初所作的道歉不认真、不真诚,更错误地把“炸馆事件”与南斯拉夫米洛舍维奇的“种族清洗”政策联系在一起,没法让人理解。

也许美国政府感到了中国政府和人民的压力,态度慢慢发生变化。5月9日,克林顿就“炸馆事件”给江主席写信,表示“对发生在中国驻贝尔格莱德使馆的悲惨场面和人员伤亡表示道歉和诚挚的哀悼”。克林顿还希望在江主席方便的情况下通电话。

克林顿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决定在白宫会见中国大使。5月13日,我和刘晓明公使、何亚非公参一起去白宫。出发前,我们带了一本吊唁簿。

一坐下来,克林顿就郑重地要求我转达他对遇难者家属的道歉和慰问。我允予转达,又明确表示:这三位遇难同胞不只是他们父母的儿女,还是中国人民的儿女,所以总统先生应该向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道歉。我还一字一句地说:“中国人特别重视白纸黑字,所以请总统先生将道歉写下来。”随后,我将带去的吊唁簿交给克林顿。

克林顿沉默了一会儿,拿起笔在吊唁簿上写下了一句话:“对死难者表示深切的哀悼,对其家属和中国人民表示真诚的歉意。”

签名后,克林顿对我说,他心情格外沉重,愿再次向中国政府和人民及死难者家属表示深切的哀悼。他和美国人民都对这一事件深感不安,这绝不是美国和北约蓄意所为。他保证,美国将进行全面、彻底的调查,并及时公布调查结果。

不知什么原因,这件事被美国报纸知晓并予以报道。报道说,克林顿在吊唁簿上写了道歉词,且附有照片为证。有家报纸添油加醋,评论说李肇星逼克林顿写检讨,美国总统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写检讨。我当时看到报道心里还有点儿不高兴,那家报纸的记者凭什么这么看低中国人,把中国大使比成一名小学老师,我即使当不了美国大学教授,起码也够得上中学老师。可美国朋友后来安慰我说:说你像小学老师是很高的评价;在美国,只有小学生才最听老师的话,最尊敬老师。有一家小报则批评克林顿对中国太软,软得连中国人都认为他可以加入中国共产党。评论调侃道,克林顿给中方写的不是道歉信,而是入党申请书。

多年后,有人问及这件事,我告诉他们,我和我的同事从来没有对媒体说过这件事,之后也没有美国人就走漏消息一事找过我,真不知道是谁泄的密。大家都知道,美国泄密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我后来听说,一些不喜欢克林顿的美国政客也攻击他,说他对中国太软。

发布时间:2013年12月16日 16:33 来源:中信出版社 编辑:朱子艳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