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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艺术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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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行、老生的位置对换

1933年的北平京剧界是怎样的面貌呢?旦行除四大名旦之外,还有徐碧云、朱琴心、筱翠花等人,另有雪艳琴、新艳秋等坤伶红得发紫。老生行中,余叔岩因病已息影数年,马连良、高庆奎唱得很多,言菊朋唱得较少。净行当推郝寿臣和侯喜瑞,郝常与武生或老生“并挂”,侯则多搭散班,把配角唱出光彩是他的特长。当时前排票价,梅兰芳通常每张二元,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马连良每张一元二角。高(庆奎)郝(寿臣)同台或杨(小楼)郝同台,票价一元稍多。其他老生唱大轴者如言菊朋、王又宸、雷喜福、谭富英等,前排票不过七、八、九角。从单个艺员的声誉威望及艺术造诣讲,似还应首推武生行的杨小楼,他此时已被奉为“国剧宗师”,而梅兰芳却仅是“伶界大王”。但是梅杨合作的同一出《霸王别姬》,在1922年首演时,观众在看毕虞姬自刎之后,还会饶有兴味地看下去,因为后面有杨老板的大战开打,戏一直演到乌江自刎才完;然而到1933年再演,虞姬自刎一过,观众就纷纷“起堂”。这件颇使杨老板感到难堪的事,不一定就说明杨此时的艺术逊于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伶界大王”十多年来已有长足的进步,使这一出“霸王虞姬平分秋色”,甚至“哪个演员强就看谁”的戏,变成一出地地道道的“梅派名剧”,戏演到虞姬自刎,高潮就算过去,任凭“国剧宗师”还想继续献艺,观众也是不愿领教了。这说明,梅兰芳(甚至包括整个旦行)表演技艺已有飞跃,而1933年时挑班者多为旦角的事实(十多年前则多为老生挑班),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旦行的兴起恐怕不是一个偶然的因素。从客观背景讲,“五四”以来新文化运动打开了人们的眼界,不仅首先影响到大中学校在校学生,而且必然影响到整个社会的审美心理。除了故宫之外的整个市容在变,街头行人和店铺门面的样子在变,人们说话的词汇和语调也在变。变什么?逐渐在变美,变向“现代化”。举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二十年代新建的戏园,前排池座都已废弃了广和楼那种传统的方桌,而代之以一排排的长椅,这样一来,“听戏”就变成为“看戏”,戏剧观也就由畸形走向健全。到1932年时,全北平戏园前排池座保留方桌的,仅剩下广和楼一家,而到了次年,方桌也终于撤掉了。再讲戏单——也就是今日的演出说明书,从中也颇可以看出新旧交替又新旧并存的意味。在1933年,北平只有广和楼一家的戏单是用木刻活字印成的,字型大小不一,字迹模糊不清,从右向左,竖行排列着演员和剧目;所用纸张五颜六色,但质地薄劣,想保存也不容易。其他戏院大多用石印戏单,白纸上印着红字,比较醒目。而铅字排印的戏单,则只有梅兰芳的承华社和程砚秋赴法归来后组成的秋声社,以及中华戏曲学校才用。梅、程两位如演个人独有本戏,还附有主角唱词。这种戏单上的衍化趋向,预示着梨园界对自己的艺术以及人生价值的看法正在转变。我以为,这种逐渐变美、变向“现代化”的大趋势,反映到京剧各种行当中,则主要应由旦行去承担和推动。因为以往的老生花脸戏,通常美在粗犷剽悍,美在气质声韵,一句话,美得浮泛表面。而时代的进步则要求要美得委婉深沉,美得有层次和分寸,要美在内。这一种要求,老生花脸在短时间内是难以达到的,因为老生花脸那一种既定之美,是由其既定程式所赋予和规定了的。旦行的情形则有所不同,其既定程式所产生的既定之美,原本就比较贴近时代的新要求,通过改革和探索,就完全能达到这种新要求。1927年“四大名旦”的集体成名,恰恰宣告了旦行优秀演员在努力实现新的审美要求的道路上,通过你追我赶的刻苦实践而获得的历史性胜利。“四大名旦”的做法主要是两点:一是把老辈留下的本行“官中戏”演熟演精,最后演出自己的独特之点,以求得到观众的认可。上一章已讲到梅兰芳早期曾在齐如山的帮助下,把《汾河湾》演熟演精的事例,事实上,梅能举一反三,他在很多传统剧目中都用自己的理解和表现填补了原有的空白,使旧戏焕发出时代的新意。而尚、程、荀三位学习梅的这一精神,都没有在“官中戏”上放弃努力,于是就形成了“四大名旦”都唱《玉堂春》,并且有“各有千秋”的喜人现象。另一点或许是更重要的做法,就是“四大名旦”竞排新戏,让老戏中的精华附着在新的故事人物上面,再力求新的升华,这样新旧结合,效果更好。据不完全统计,梅、尚、程、荀在1933年以前所排独家新戏都在二十出以上,多的达三十出。此外,其他名旦徐碧云、朱琴心也各自排了近二十出新戏。而同期老生演员,只有马连良、高庆奎排新戏较多,相比之下,马派剧目在追求时代美上面用力颇多且成绩显著,这就是马能在当时就红,并且其剧在今天也颇“受看”的道理所在。[点校:1927年评选四大名旦时,有一项标准就是看你有无新戏以及新戏如何。等到了1933年前后,梨园当中有些名望的伶人,大多争相效仿四大名旦的后尘,业已在各自领域中排演过若干新戏了。这些新戏在排演和上演的当时,属于社会风潮——别人都排了,你就不能不排。可真等这股风潮过去,流行的还是骨子老戏。老戏吃功夫,老戏看本事,其实,观众更要看老戏当中你是否能够演出“新意”来。因为演员排过新戏与否,再演老戏的感觉与效果是不一样的。梅兰芳之所以强似一般的演员,是他在排演过诸多新戏之后,不像一般演员那样彻底撒手扔掉,他是选择其中有基础的段落(乃至全出)认真雕琢,最后成为他经常上演的剧目。这样从新变旧的剧目,在“梅八出”中占有相当的数量。]

旦行的兴起应该视作梅氏首呼之功,然而反过来又对梅氏形成重要的“威胁”。上一章说过,在民国初年对梅进行艺术挑战的是王蕙芳,一度形成过“兰蕙齐芳”的局面。到1921年,梅立足梨园根基稳固,旦行中似无敌手。然而从1923年起,尚小云排新戏的锐气势不可挡,加之唱念俱佳,武打更加卖力,于是在二十年代中期成为梅的劲敌。继尚成名的是程砚秋,他1922年首赴上海获得成功,北归后半年排了七出新戏,次年再赴上海,《红拂传》等新戏风靡沪上,但从此时直至三十年代初期,他的声腔艺术一直处于摸索和发展阶段,连捧场者在报刊上著文,也还是仅称“新腔”而不称“程腔”。荀慧生大放光彩应该是在1925年(或再稍后),这一年他在王瑶卿、陈墨香帮助下,完成了《玉堂春》的增首益尾工作,首演上海获得成功;此后新戏频出,其中下层观众超过了“四大名旦”其他三位。

根据以上对旦行兴起原因的分析,可以证明社会审美心理的转变是直接的客观原因。新文化运动时一些人对京剧的厉言斥骂,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这些大声疾呼,引起社会风气的转变,并使一些新文化人进入旧剧剧场;倒是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京剧不知不觉地起着变化。

发布时间:2013年05月08日 10:24 来源:朗朗书房 编辑:代影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