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任性：人类历史上最糟糕的决策》

曾经最富有的国家瑙鲁在资源耗尽后破产

遍地鸟粪遍地钱

1968—2005年

责任人：哈默·德罗伯特（1922—1992）和伯纳德·多威约戈（1946—2003）

后果：国家破产

原因：未能管理好或保护好瑙鲁的一项实体资产

据保守估计，自1968年以来，他们已经挥霍了15亿—20亿美元，但这些钱并不是他们自己败光的。世界上所有形迹可疑的金融家曾纷纷造访瑙鲁，提出各种糟糕的理财建议。我想澳大利亚的责任是帮助瑙鲁走出经济困境，因为我们不想看到这个国家落入太平洋上的黑手党之手。如果真的缺钱，他们完全可以卖掉瑙鲁岛……把岛卖给一个公司，该公司会开发瑙鲁的旅游业、渔业及矿产资源，支付一两亿美元给瑙鲁人，并让他们有固定的年收入。

——海伦·休斯，澳大利亚独立研究中心

瑙鲁位于新西兰和夏威夷的中间。它是世界上最小的共和国，国土面积仅5000英亩（20平方公里）。我们可以想见的最骇人听闻的愚蠢事件之一也发生在瑙鲁——仅仅因为贪婪，这个世界上按人均产值计算最富有的国家之一在短短几年内破了产。令人吃惊的是，这个故事里竟然牵扯到了俄罗斯黑手党、英国伦敦西区剧院、墨尔本的金融和商业中心柯林斯街、阿富汗难民，以及朝鲜的科学家，甚至还有大量的鸟粪。

1798年，英国捕鲸船船长约翰·费尔将瑙鲁命名为“快乐岛”，但这个岛上的快乐未能维系多久。90年后，德国人将瑙鲁占为殖民地，岛上居民用途经此岛的捕鲸人留下的枪支互相残杀，本来就稀少的人口又因此损失了40%。1900年，太平洋磷酸盐公司的勘探员阿尔伯特·埃利斯发现了这个小岛上覆盖的鸟粪石。几个世纪以来，海鸟的鸟粪、海底的腐烂微生物与形成小岛的天然珊瑚和石灰岩融合在一起，成为世界上最丰富最纯净的磷酸盐资源。德意志帝国管控下的磷酸盐开采始于1907年，殖民统治者大肆掠夺小岛中部新发现的财富。瑙鲁基本上由富含纯净磷酸盐的中间高地和四周的海滩构成，天然水存量非常小，而且基本上没有其他资源。而且它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偏远的国家。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1914年，这个岛国被澳大利亚军队占领。随后，英国被授予在瑙鲁的委任统治权，并在英国磷酸盐委员会的监督下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共享瑙鲁的采矿权。这一格局一直持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瑙鲁被残暴的日本人占领后才终止。到了1943年3月，美军空袭瑙鲁，摧毁了日本的磷酸盐开采设施，也使该国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瑙鲁解放后，澳大利亚又开始对其实行管制。由于小岛破败不堪，澳大利亚人建议余下的600多名瑙鲁人全体迁徙到昆士兰沿海的弗雷泽岛，并从此放弃瑙鲁岛。瑙鲁人对此表示拒绝，并选择了独立和自主控制磷酸盐开采的道路。

1968年，瑙鲁姑且说是取得了独立。到了20世纪70年代，瑙鲁的人均收入跃居世界第一。瑙鲁采矿公司掌握了更先进的技术，也不再受制于殖民统治者，他们迫不及待地展开对磷酸盐毫无节制的大幅度开采。瑙鲁的人口也迅速增长到1.2万人。可悲的是，这些钱却没有得到妥善处置。大多数钱都掌握在一家信托公司手里，由该公司负责在世界各地投资。这其中有澳大利亚的房地产，包括墨尔本的一栋50层的瑙鲁大厦；一部以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一生为蓝本的伦敦西区音乐剧，只上演了不足3周，却损失了数百万美元；还有很多其他可疑项目。另有大笔资金被政府官员大肆挥霍。当地人的粮食全依靠进口，他们还养成了不健康的西方饮食习惯，结果50%的瑙鲁人患有糖尿病，还存在严重的肥胖问题，男性的平均寿命只有55岁。他们的唯一消遣就是喝啤酒，然后开车绕环岛公路闲逛。当地交通事故死亡率堪称世界最高。

这种美好的生活最终走到了尽头。20世纪90年代初，瑙鲁的磷酸盐资源开始枯竭，而他们的财富也差不多流失殆尽。被称为“顶层”的小岛内陆变成了一个生态噩梦，看上去像月球表面一样荒凉的废弃土地上嶙峋的珊瑚甚至高达75英尺（23米）。最终瑙鲁被通用电气金融服务公司追偿庞大债务导致破产，连几项仅存的国际资产也被没收。据统计，因为管理不善和贪婪，瑙鲁10亿多美元的现金和资产被挥霍一空。同时，不仅唯一的自然资源遭到了破坏，连国家本身也陷入绝境。日渐困顿的瑙鲁人在狭长的海岸线上勉强维持生计，连他们的啤酒钱也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当地磷酸盐资源随时会耗尽。

这个世界是势利的，失去丰富资源的瑙鲁人变得一文不值。取得独立和昙花一现的财富曾让瑙鲁获得了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成员地位，以及经营一些多数国家不会开展的事业的资格。这类活动一度仅限于发行表现热带风光的漂亮邮票，甚或与利比里亚一样，授权世界各地商业船只悬挂“方便旗”。但到了20世纪90年代，瑙鲁有了更有利可图的选择，即成为不设任何管制的世界离岸金融中心。俄罗斯黑手党曾涉嫌利用瑙鲁相关“机构”洗钱，金额高达670亿美元。瑙鲁的法律规定银行无须保留存取款记录。事实上，根本没留下任何银行记录，因此也无法追踪大笔钱款的流向。瑙鲁可随意签发护照这一点也被恐怖主义组织充分利用，以致到了2001年，在美国的流氓国家名单中，瑙鲁赫然在列。

正因为如此，美国与瑙鲁政府达成的一项交易颇令人感到奇怪。根据双方约定，美国承诺为瑙鲁免除所有债务，并投资重建岛屿。作为交换，瑙鲁必须支持一项美国中央情报局资助的秘密行动。具体包括瑙鲁政府将与中国正式建交，放弃承认台湾，并将在平壤设立大使馆，而大使馆的唯一使命是帮助朝鲜核科学家叛逃。此外，岛上的“顶层”地区将设置几个“监听站”。不幸的是，一切都出了问题：中国人对所谓的贸易联盟心存疑虑，不仅因为瑙鲁已无任何资源可供买卖，也无任何资金购买商品，还因为瑙鲁使馆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西方人，薪资也由西方支付。

美国人最终取消了交易，但事态的发展令他们啼笑皆非。瑙鲁政府竟把美国中央情报局告上了国际法庭，无论如何要求美国人履约付款，使一项本来是绝密的交易被彻底曝光。尽管如此，作为交易的一部分，瑙鲁政府已中止了离岸银行和护照发放业务，因此又再度丧失了收入来源。

很快，随着一艘载有阿富汗塔利班统治区难民和斯里兰卡内战难民的漏水木船的到来，瑙鲁似乎又找到了另一项不同寻常的收入来源。在前往澳大利亚的途中，这艘难民船发生了沉船事故。幸运的是，船上的人被一艘过路的挪威船只发现并搭救。但当时的澳大利亚总理约翰·霍华德正忙于大选，而移民和难民问题正是竞选中的一个主要焦点。霍华德最终拒绝准许难民入境。背井离乡而又无处投奔的难民们别无选择。在随后几周内，他们一直滞留于挪威船上。最终，被霍华德称为“太平洋解决方案”的安置方法出炉。按照该方案，难民营将设在离船只最近的陆地——瑙鲁，同时澳大利亚政府将向瑙鲁支付数百万美元的“援助”，作为瑙鲁为难民提供安全庇护的报酬。看到他们的新“家”，难民们极力反对，他们表示宁愿留在船上，也不愿意登上荒凉的瑙鲁岛。200多年来“快乐岛屿”的沧桑变化，通过此事可见一斑。

但这到底是谁的责任？在瑙鲁昙花一现的经济上升期和之后的衰退期，两个人主宰着瑙鲁政界：哈默·德罗伯特领导这个岛国走向独立，并在20年内先后四次担任瑙鲁总统；伯纳德·多威约戈在七届政府中的不同部门任职的时间前后长达10年。位高则任重。正如同样毁谤缠身的哈里·S.杜鲁门总统所说：“推卸责任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