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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野战军》: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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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千里挺进大别山 

一、千里跃进

一九四七年八月

徐州 黄泛区 郑州 晋南

1

郭汝瑰放下电话,若有所思。

高参顾鸣岐问:“什么消息?”

“空军报告,东平湖与黄河间三角地带共军甚多,正在北渡黄河。”

顾鸣岐笑道:“昨天报告,说共军大队人马已越过陇海路,怎么突然又北渡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祝同抬起头:“总裁判断英明。看来刘邓北渡是真,越陇海路是诈。”稍停,顾祝同一扫脸上的阴云,“刘伯承、刘伯承,你还是怕决战嘛!”

郭汝瑰不安地问:“钧座,我们到底该防哪一头呢?”

“两头都防。”显然顾祝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一头向陇海路增兵,不管是真是诈,堵住他不许继续南窜;一头控制河防,不让他蹿回河北。”

顾鸣岐急了:“总座,你真的相信刘伯承会退回河北?”

“又是这个问题!不回河北他还干什么呢?进犯徐州?显然不是。在鲁西南与我决战?显然也不是。你还有什么高见?”顾祝同脸色非常难看。这些天,这个问题把他折磨苦了。从内心讲,他怀疑刘伯承会退向河北,空中、地面得到的情报也证实了他的怀疑,但他又分析不出刘伯承“南窜”的目的何在。为了不使会战再次失败,再次辜负总裁的厚爱与期待,顾祝同离开了远在后方的徐州指挥部,在商丘住了数日,又移至郑州亲自坐镇部署鲁西南各路兵团。他越接近战场,越感到有重新估量共军战略企图的必要。他匆匆返回徐州,在电话里向蒋介石作了汇报。

蒋介石语气生硬:“身为将帅,最忌三心二意。曹操用兵最大长处是‘得策辄行,应变无穷’,‘见敌之虚,乘而勿假之’。刘匪之虚已经暴露,就要乘势追歼,不给他以逃窜的机会。他们忽北忽南,是迫于我五路大军的威胁,怕被全歼于黄河滩上。告诉罗广文,他的使命只有一个,就是穷追猛打!刘伯承跑到哪里我们就追到哪里,直到将其全部歼灭。这种时候还讨论共军要干什么,要逃到哪里去,毫无意义,更无此必要。你说他要逃到哪里去?我看刘伯承自己也未必知道。这叫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放下电话,顾祝同已是满头大汗。一连数日,上报情况均由郭汝瑰代行,唯恐再触犯了总裁。现在顾鸣岐又提出这个问题,委实令他烦恼。他坚决地对郭汝瑰说:“你速令邱清泉兵团堵住黄河各渡口,罗广文兵团仍追击南下之敌。把这两头堵住,就很有可能逼迫共军与我在鲁西南决战。不堵两头,南面出问题不得了,北面出问题更了不得。刘伯承真要是退回了河北,我们就要承担抗命之罪!”

言毕,他使劲拍打了一下沙发扶手,烦躁地走出指挥室。

徐州陆总副司令韩德勤走进来。连日的山东奔波,使韩德勤脸上暴着风割日晒的白皮儿。他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跷上扶手,很惬意的样子:“昨夜一觉到天亮,睡得香!”

郭汝瑰递上一杯茶:“副座劳苦功高,好好休息几日吧。”

韩德勤从衣袋里摸出一只精巧的酒瓶,一仰脖儿,喝了一口,擦擦嘴,说:“诸位,有兴致没有?纯正的洋河大曲。呃?墨三呢?”

“总座刚出去。”

韩德勤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鸣岐:“高参似乎闷闷不乐!”

顾鸣岐苦笑:“又有什么可乐的呢?我又没有副座的雅兴。”

“境由心造嘛。我要没这点儿本事,早愁白了少年头。”

韩德勤这年五十五岁,长顾祝同一岁。他是江苏泗阳洋河镇人,从陆军小学开始,就与同乡顾祝同在一起,关系甚密,结为“把兄弟”。以后两人又同考入保定军校,立下誓言:有福同享,有罪同当;谁将来在仕途上有作为,一定相互提携,并足长进。

顾祝同不食前言,飞黄腾达不忘同窗厚谊,一直把这位不怎么走运的韩德勤放在左右。内战开始,顾祝同任郑州绥靖公署主任,韩德勤任公署副主任:后成立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顾祝同任总司令,韩德勤任副司令。这位副座确属乐天派,抿几口小酒,更悠悠然如神似仙,言谈举止随随便便,无拘无束。因此下属在他面前也较随便,甚至冒犯几句,他也不放心上。

韩德勤又喝了口酒,问:“鲁西南又有什么不妙吗?”

不待回答,又道:“统兵决策本来就是件头疼的事,加之对手又是刘伯承,头疼更加三分。郭汝瑰,听说你见过刘伯承?”

郭汝瑰本来就有“通匪”之嫌,最忌这种话题,忙道:“仅仅是见过一面,如此而已。”

郭汝瑰是四川铜梁人,在中学读书时就知道四川出了个无敌将领刘伯承。真正见到刘伯承是在一九四六年。作为工作人员,他加入了“国、共、美”三方的军事调停处。为调停内战,郭汝瑰随军调小组出巡各地,三月三日由徐州飞赴太原,中途在新乡停留,见到了刘伯承。郭汝瑰脑子里的刘伯承是个瘦长多智的形象,真实的刘伯承伟岸沉默之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由于是中途短暂停留,以致郭汝瑰没有机会对这位久已景仰的将军说一句内心激动之语。三月四日,他们到了中国共产党的首府延安,领受了西北的苦寥,也看到了一个充满活力的新天地。朱德总司令设茶点招待,除糕点之外,还有牛奶。马歇尔惊喜地问:“哪来这么多牛奶?”朱德微笑作答:“我养了一群奶牛。”郭汝瑰“哟”了一声,这实在是太令他吃惊了,堂堂总司令竟养了一群奶牛。

虽然军调最后以失败告终,但此行的印象对郭汝瑰太深刻了,任日后风云变幻也无法磨灭。蒋介石的独裁和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及派系斗争愈烈,郭汝瑰内心的痛苦愈剧。奇妙的是,风传郭汝瑰“通共”最甚的一九四七年,也是郭汝瑰“一年三迁”飞黄腾达的一年。这给貌不惊人、精明超群的郭汝瑰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恨得一些同僚背后称他“郭小鬼”。是人,是鬼,还是神,没人弄清楚。郭汝瑰自知临深履薄,谈吐更加小心谨慎。

韩德勤见郭汝瑰对他的话很敏感,宽厚地笑笑,说:“刘伯承任川军第二混成旅的团长时,我任他的中校团副。有一天野外演习完毕,回驻营地的途中,他说‘开进就是向敌前进’,我说‘不是,这是个有一定战术含义的术语,是行进间对敌阵地进攻’。刘伯承未反驳,也未表示同意。回营时,因天气热,我们身上都湿透了。我忙着擦身换衣,还未完,刘伯承进来了,一身汗透的衣服还未换,手拿一本翻开的书,指着对我说:‘开进的意思,我未弄清楚,恐怕还有许多人不清楚。你把这个术语通报全团吧!’”

顾鸣岐说:“久闻刘伯承满腹经纶,原来治学如此严谨、虚心。和这样的对手交战,若不用心研究,恐怕……”

次日,《中央日报》刊登了邓文仪就中原情势、重点进攻以来的东线情势发表讲话:

山东共军败北,已了若指掌。为策应山东而窜扰鲁西南之刘伯承残部又陷入泥潭,一部在黄河南岸成了死棋,一部在单县、曹县、虞台彷徨,一部抱头鼠窜误入睢杞包围圈内。强大国军已完全控制鲁西南局面,最后决战即将展开,聚歼顽敌指日可待。此乃委员长之英明决策,顾总司令亲自指挥者。

顾祝同扔下报纸,微合双目,戴一粉红钻戒的手指轻轻敲着沙发扶手。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麻木。

郭汝瑰走进休息室,惴惴不安地报告:“钧座,空军报告,刘伯承的先头部队出现在太康、柘城一线。”

顾祝同一下子睁开眼。

顾鸣岐急匆匆走进来:“总座,种种迹象表明,刘伯承确实在战略转移!”

顾祝同:“怎么个转移?转到哪里去?”

郭汝瑰:“我看有两个可能,一、转向豫皖苏;二、转向豫西。近日陈赓扬言要由晋西南渡河,与刘邓打配合。”

顾鸣岐:“无论怎么看,刘伯承绝不会再退回黄河以北。我们应该立即把几路兵团压过去,围堵包抄。再这样防北又防南,南路军受命近敌又不敢全力压上,最后岂不弄个鸡飞蛋打?”

顾祝同抬起身子想站起,不知想到什么,又坐到沙发里,那只手依然敲着扶手,节奏不紧不慢。

“钧座,还是要报告主席。现在不说,将来出了大纰漏,责任还在徐州司令部。”郭汝瑰声音不高,但分量很重。顾祝同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深深叹口气。郭汝瑰知道话他是听进去了,只是有难处,便又道:“钧座,我向主席禀报。”

“好,很好。”顾祝同的背离开沙发,十分感激地看着郭汝瑰。

郭汝瑰走回指挥室,沉思片刻,拿起通往南京的电话,向蒋介石报告:“刘伯承、邓小平所率主力已过陇海路,似有被迫窜入或穿过黄泛区迹象,但不能完全排除向东或向西流窜。”

蒋介石说:“很好,很好。刘伯承进入黄泛区,便是越过生线进入死线。四十里泽国,前无接应,后无补给,又是极端疲惫之师,无疑是慌不择路才有此举。严令部队穷追不舍,他是过不了沙河的。东面有津浦路,西面有平汉路,谅他也飞不过去!”

顾祝同已经坐在指挥室里,情绪大见好转,眼睛也有了活力。

顾鸣岐说:“刘伯承真要过黄泛区必是有准备,很难说他就过不了沙河。”

顾祝同问:“依你之见呢?”

“从陇海路抽出两个师,乘火车南下,直插沙河南岸待敌。”

“穷追之外再加一堵,很好……”顾祝同突然又转念,“不能不留后路。万一刘伯承打回来,或陈毅出兵背后,陇海路抽走两个师,岂不铸成大祸?”

郭汝瑰心里好笑,刘伯承真真地把个顾祝同诈成了惊弓之鸟。

这次,顾祝同亲自向蒋介石禀报了他的想法。

蒋介石说:“你考虑得周密。不过,不必太过虑。只要锁住平汉路,陈赓过河也没什么作为——他不能会合刘伯承,刘伯承也休想会合陈赓。只要加强追歼兵力,两厢不必多顾忌。你的毛病就是优柔寡断,致命的毛病!”

放下电话,顾祝同狠瞪了顾鸣岐一眼。

发布时间:2013年12月24日 11:30 来源:长征出版社 编辑:雍莉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