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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野战军》: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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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抉择关头

一九四七年八月

南京 鲁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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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祝同的汽车一驶进蒋介石官邸,便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

晨风拂动彩旗,“庆祝山东大捷”“庆祝南麻、临朐大捷”,红纸黑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礼堂外聚集着一群记者,忙碌而兴致勃勃。

郭汝瑰从车的前座回过头:“钧座,这是怎么回事?”

顾祝同摇摇头,目光茫然。两人满心惶惑地去见蒋介石。

南京的八月是最难挨的,总裁办公室黑暗而不通风,更是闷热难当。蒋介石一身戎装,孤寂地坐着,打禅一般,仿佛全不感知世间的冷暖寒暑。

郭汝瑰不由暗暗吃惊。

“坐。”蒋介石吐出一个字。

侍卫倒过水,退出去了。

“猥琐不堪,哪有打胜仗的样子!”蒋介石吐出一句。

顾祝同、郭汝瑰忙起身。顾祝同说:“辜负校长栽培。鲁西南丧失战机,一败涂地,学生有罪……”

“哪个讲鲁西南一败涂地?决战刚刚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怎么就有了定局?!”

顾祝同怔住了,呆呆地注视着捉摸不透的总裁。不过是二十个小时,昨天总裁还在电话里大骂:“没血性!没志气!一个月不到,报销了我三个师、两个旅……无能……长此下去……党国要败坏在你们手里!”

面对着顾祝同、郭汝瑰,蒋介石继续说:“鲁西南不过是一时失利。而且,一不是因为共匪强大,二不是因为我们战略上的疏忽。王仲廉若如期赶到羊山,局面将大异于今日。他身为兵团司令,徘徊不前,顿挫士气,贻误战机……墨三,执行我的命令了?”

顾祝同答道:“报告校长,王仲廉已经着令撤职,押京法办;罗广文升任第四兵团司令。”

精明的郭汝瑰轻吐一口气。抬出一个王仲廉,一笔勾销了鲁西南的败绩,总裁的高明每每在这种时刻显露无遗。

蒋介石沉默片刻,话锋一转:“看到了?这里上下庆贺山东大捷,你们二位有何感想?”

顾祝同的思路早已乱得不成章法,嗫嚅了几声,话难成句。

郭汝瑰到底机敏、灵活,道:“主席英明。”

“嗯?”蒋介石看了一眼郭汝瑰说:“南麻、临朐,不可称大捷吗?”

郭汝瑰忙说:“当然,当然是大捷。”

南京距徐州虽然有三百公里之遥,但战局、战况每日三报;尤其进入七月以来,山东、鲁西南的情况每天直报蒋介石。蒋介石也几乎每天打电话询问战情、下达指令。山东守南麻的第十一师七月十七日被陈毅一部包围,经调兵遣将,四个师去解救,才免于被歼,这是事实。但这期间陈毅部的战略部署已发生变化,其第三、八、十纵队在参谋长陈士榘、政治部主任唐亮的指挥下进入兖州、济宁地区与刘邓呼应;第一、四纵队渡过泗河,也即将进入兖州、济宁地区;第二、七纵队则在诸城地区。蒋介石令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率五个军在胶东半岛扫荡,接触到的仅是华东野战军的第九、十三纵队。郭汝瑰前日在电话里向蒋介石报告说:“鉴于目前山东陈粟部已在沂蒙山区化整为零,我并未求得决战。以五个军之雄力与其一两个纵队纠缠,零星小胜,于战局无补。”现在蒋介石又问他南麻、临朐是否算大捷,他还能说什么呢?

顾祝同自然也不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他的老到,也不是不明白总裁在此时此刻大肆宣扬“大捷”的用意。正是因为深解校长之苦衷,顾祝同内心才更加难以平衡。鲁西南的惨败和同样不容乐观的前景使他忧心忡忡,引咎自责,深感愧对校长的垂青。蒋介石木然的表情、颤抖的手指撕裂着他的神经,使他第一次感觉到总裁的脆弱,比他顾祝同还脆弱。他还敢承认自己失败,而总裁……

蒋介石并不像顾祝同想的那么“脆弱”。尽管一个师一个军的覆没,但他的总兵力还远远在对手之上。那个穿蓝西装的美国特使魏德迈虽然对蒋介石不甚满意,但毕竟还在认真地进行考察。争取更多的美元和美国政府的支持,并非痴人说梦。他现在无须悲观。他要重锣响敲,重振军威,在鲁西南战场掀起更大的高潮,以推动全国各战场,扭转目前这种莫名其妙的颓势。

“墨三,”蒋介石把脸转向顾祝同,“如果说一个月前,刘伯承大举渡河南下不明其旨,那么现在全都明白了吧?”

顾祝同挪了挪身子,如坐针毡。这个仗他是越打越糊涂。如果说刘伯承意在攻徐州,那么攻下羊山后本可以顺势拿下金乡,直趋徐州。可是刘伯承却挥师北上,迅速退向黄河岸边的董口。如果说刘伯承过河只为了接应陈毅,那更不可能——陈毅数战之后确有重大伤亡,但远远未到混不下去的地步,而这一点总裁只凭战报是作不出正确判断的。陈毅部若真想去黄河以北,根本用不着刘伯承接应。那么刘伯承渡河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呢?顾祝同下意识地摇着头,猛然想起他面对的人,连忙停止摆动,说:“看来,看来还是接应陈毅……”

“当时你们徐州司令部判断是谋取徐州。我说不对,是配合山东,解脱陈毅,化解我重点进攻战略。现在证实了;陈毅借巨金鱼会战之机,让三个纵队偷渡河北;而刘伯承顾不得打扫羊山集战场,仓皇撤向董口,这企图再清楚不过了。”

蒋介石站起身,顺手打开电风扇。

“一不让刘伯承再返黄河以北,二不让陈毅主力与刘伯承相互策应。将刘、陈两部主力切作数段,分歼于黄河之南。要求各级指挥官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作战方案,不为敌声东击西欲北故南之伎俩所惑!”

郭汝瑰突然问道:“究竟是欲北故南,还是欲南故北?到底是刘伯承策应陈毅,还是陈毅策应刘伯承?”

“嗯?”蒋介石的目光盯住郭汝瑰。

蒋介石很器重这个精灵般的郭汝瑰。他才思敏锐,构思大胆,常常独树一帜,为此曾一年三迁,官运亨通。有人向蒋介石密报,以关羽比郭汝瑰,暗示他“身在曹营心在汉”。蒋介石本是多疑之君,最容不得的就是有“通共”之嫌。他认真考察了郭汝瑰一番,未察到蛛丝马迹,乃以“高才招忌”论之,对其信任如初。

郭汝瑰接受了蒋介石射过来的目光,站起身说:“战略错误是一切错误的开始。总裁,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有必要反复斟酌。”

“胡说!什么战略错误?一个刘伯承把你们的视线全搅乱了。”蒋介石沉下脸说,“身为将帅最忌三心二意!既然敌人的企图昭然若揭,还有什么必要反复斟酌?”

顾祝同小心谨慎道:“总裁决策英明。刘伯承匪部经过几次战役消耗,目前正是疲惫之军。匆匆北撤,更说明其虚弱无力应战。我应急调部队前堵后追,按总裁作战旨意分段围歼之!”

郭汝瑰说:“可令罗广文率部直赴水堡,刘汝明部由菏泽向水堡,邱清泉部由表门向郓城,王敬久部由独山集向郓城。三天之后,即成合击之势。预料共军绝不致坐以待毙,自然按内线作战原则,集中兵力击破我国军一部。现在看来,王敬久兵力过于弱小,似应派部加强。”

这就是郭汝瑰,似乎在任何情况下,他的脑子里都有成套的方案。

“五十七师归王敬久指挥。”蒋介石肯定了这个方案,但一脸的阴霾仍不散去,“实在不行,我还有黄河!鲁西南一败涂地?大会战刚刚开始!继山东大捷之后,我还要庆贺鲁西南大捷、陕北大捷、东北大捷……”

侍卫官走进来:“主席,庆功会可以开始吗?”

蒋介石“唔”了一声,沉默几秒钟:“开始!”

发布时间:2013年12月24日 10:27 来源:长征出版社 编辑:雍莉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