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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乌素绿色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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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毛乌素沙漠的秋天好喧闹

深秋的毛乌素沙漠天高云淡,不由得让人思绪幽远。驱车行驶在黑油油的沙漠公路上,放眼望去,覆盖沙丘的无边草浪已经呈现了姜黄,草尖上沾扑着薄薄的白霜。在浓郁的秋色中,大片大片的沙地柏越发绿得发黑、油亮,就像是给毛乌素沙漠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绒毡,铺天盖地,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樟子松、油松透着青绿,昂首挺立在飒飒的秋风之中。沙原上株株柳树、白杨树满身金黄、彤红,在高高的蓝天下彰显着难以言状的华贵雍容。云朵般的畜群自由出没在黄中透绿的茫茫草浪里。秋意深深的毛乌素沙漠就像一幅连绵不断、绚丽多彩的俄罗斯油画展现在我的眼前。

霜降一到,草木停止生长,在鄂尔多斯乌审沙漠实施的严格的禁牧措施有了松动。这对于马牛羊来说,无疑是个解放。牧人们打开了棚圈的门,将关了一个春夏的马牛羊全部赶进了毛乌素沙漠和草原上。饱尝禁牧之苦的马牛羊像被大赦的囚犯一样自由狂欢,或抖颈长嘶,或扬蹄狂奔,或悠闲踱步,或不断亲吻着渐显枯萎的牧草。秋风掠过,草浪翻动,畜群就像五彩的云朵,飘浮在遥远的天边……

在2011年深秋,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

这不禁让人泪眼婆娑。自弱冠出塞,我已经在鄂尔多斯高原整整生活了41年。现在,行进在草浪起伏的毛乌素沙漠上,我不时地问自己:你何时见过这般让人心醉的草原?这还是你的第二故乡吗?过去的毛乌素沙漠是个什么样子呀?也许人们已经记不起它的旧日容颜了。

毛乌素沙漠又称毛乌素沙地、鄂尔多斯沙地、乌审沙漠,在鄂尔多斯高原的面积就达3万余平方公里。它南临明长城,盘踞在鄂尔多斯的南部地区以及陕北榆林市的安边、定边、靖边、神木等县的部分地区。这些地区曾是鄂尔多斯蒙古族乌审部落的游牧地。乌审沙漠是我国沙尘暴的主要源头之一。人们说它是“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

我从踏上鄂尔多斯高原那天就知道,乌审沙漠是贫穷的代表。当时人们戏称伊克昭盟(鄂尔多斯市的前身)是“十二等盟市”(意即在内蒙古自治区12个盟市中排名末位)。在自治区各种会议上走不到人前的是伊克昭盟的各级当家人。而当时在伊克昭盟各旗县中,经济排名倒数一二位的乌审旗,更是贫穷中的贫穷。

乌审沙漠穷啊,老、少、边、贫它占了个全。

那时,诙谐幽默的人们在山曲中自嘲地唱道:

河南乡的后生耍不起

揣上两颗山药蛋打伙计

现在想想这两句山曲,那是何等的无奈和尴尬,乌审沙漠竟然贫穷出了滑稽。

记得在20世纪80年代末,我陪《十月》杂志副主编张守仁先生及夫人陈恪女士去乌审旗巴图湾采风,遇到大雨,被困在毛乌素沙漠里。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雨哗哗地下,我们被搞得泥一身水一身。恰巧碰到了一个热心的骑摩托车的乡邮递员,他把我们带到了乌审旗图克苏木的一个牧户家。那家住的是柳笆子搭的茅屋,不大的地方挤满了被困在路上的人。我们想找口吃的,可那家的粮食已经用光了,善良、好客的蒙古族大婶只得一碗一碗地给我们上着砖茶。最后还是那位乡邮递员冒雨跑出去,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回来了一些煮鸡蛋,守仁和夫人算是勉强充了饥。那天夜里,我们就在牧人家的大土炕上挤了一宿。我记得那条大土炕上至少挤了男女老少十几口,而这家的主人在何处栖身却不得而知了。

我给守仁解释,没想到在旱得生烟的大沙漠也能碰上暴雨。守仁说:“这有什么?就当体验生活了。咱们这趟毛乌素沙漠之行,你一定能写一部好中篇小说,写好了我给你发。”守仁这番鼓励,使我的心里酸酸的。我想,生活过成了小说,那就不是生活了。

现在谈起鄂尔多斯和毛乌素沙漠的生态建设,许多专家、学者都爱引用这么一段流传在鄂尔多斯高原上的顺口溜作总结:“50年代风吹草低见牛羊,60年代滥垦乱牧闹开荒,70年代沙逼人退无处藏,80年代人沙对峙互不让,90年代人进沙退变模样,新世纪产业链上做文章……”

苍黄的沙漠是鄂尔多斯的底色。它在我的记忆中就是无穷尽的风沙。人们开玩笑说:“鄂尔多斯的鸡蛋里都带着沙子。”至于顺口溜中讲的“50年代风吹草低见牛羊”,我是不大相信的。因为在200多年前,清人无名氏就曾填过这样一首描述鄂尔多斯自然风貌的词:“鄂尔多斯天尽头,穷山秃而陡,四月柳条抽。一阵黄风,不分昏与昼。因此上,快把那万紫千红一笔勾。”

这“一笔勾”去,鄂尔多斯真的没有了万紫千红。沙逼人走,荒漠覆良田,春夏秋冬都是满目枯黄。毛乌素沙漠和库布其沙漠这两条黄龙在鄂尔多斯翻滚、搅动了上千年,扬起的沙尘甚至漂洋过海,搅得四邻不安。21世纪初,我接待过一位日本环保女作家,她是专程来采访毛乌素沙漠的。她告诉我,毛乌素沙漠的沙尘已经飘浮到了日本。她希望能给她安排一间带独立卫生间的房间,可我找遍了乌审旗的招待所,竟然找不到一间带卫生间的标准间。在伊克昭盟的首府东胜(今鄂尔多斯市东胜区)倒是有带卫生间的标间,可惜自来水龙头不出水。我只得让服务员给她找了个大塑料桶装水。

初夏时分,这位女作家还戴着一只大口罩,是用来过滤沙尘的。她一路上不时地用湿巾擦脸,说她的皮肤受不了干燥的气候,需要不时补水。采风途中,她要方便,我们开车走了好久,才在一个小村子边上找到一个厕所。她匆匆地跑进,然后青头紫脸地跑出,脸涨得就像一个熟茄子,蹲在地上,张着嘴哇哇地干呕着。稍停一下,她连连摇着头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知道她见到了什么,乌审旗农村路边厕所的肮脏程度完全可以想象。我惭愧地背过脸去,听着她怪声怪气地哇哇叫,感觉就像有人用针扎着我的耳鼓。这个东洋女人弯腰呕吐的一幕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我的脑海里,只要想起就心颤。

多年来,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毛乌素沙漠何时才能实现现代化呢?何时才能旧貌换新颜呢?难道我们只能向世界展示我们的原始和落后吗?难道只能成为人们猎奇的对象吗?毛乌素沙漠何时才能给他的儿女以人的高贵和尊严?

一路上,往事不断涌现在脑海中。我正沉浸在思绪里,司机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吓了我一跳。我定睛一看,只见一片黑糊糊的影子嗖嗖地闪过我的眼帘,就像冲我迎面扑来一样,不禁有些心悸。司机说:“路边草丛里野鸡太多了,差点把我的挡风玻璃撞烂。你看,那海子里是天鹅吧?那么多啊!”

果然,在路的南边有一片蓝泱泱的水面。当地的蒙古人管湖叫“淖尔”或“海子”。海子上浮着大片大片的鸟儿,几乎把水面都遮蔽住了,远远传来一片嘎哇的鸣叫声。仔细看去,海子里确实有许多白天鹅游来游去。我知道这是南迁的鸟儿暂时停在毛乌素沙漠中这个无名的海子里作休整,待攒足气力,就振翅南飞了。蓝天上,一排排大雁嘎嘎鸣叫着飞过。天上地下鸟儿的喧闹,让我不禁想起了一段往事……

发布时间:2012年11月27日 15:42 来源:远方出版社 编辑:代影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