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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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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信息】

作者:[加拿大]阿琴·黑利 著,陆谷孙、张增健、翟象俊 译

出版时间:2009年1月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者简介】

阿瑟·黑利(1920-2004),他出生英伦,参加皇家空军征战二战,写尽美国社会百态之后,终老于巴哈马,但更愿承认自己是加拿大人。 

他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引领好莱坞的灾难片风潮;他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创造出历史最高的收视纪录。 

他的小说入选MBA教材,成为从业人员的必读之书;他的小说入选英文课本,是学习写作的经典范本。 

他是畅销书之父,作品被译作38种语言,总销量1.7亿册。他无时无刻不在编织故事,一天却只能创作600字。 

他是行业小说之王,人们从他的小说里了解空港经营、酒店管理、媒体运作、金融内幕,他却谦虚道:“我就是个讲故事的人,读者的其他收获不过是偶然罢了。”

【内容简介】

美国第一商业银行总裁患肺癌晚期,这家家族式银行顿时陷入继承人之争,打击接踵而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像石头扔到了水里,一点点地扩散;上至总裁、副总、经理、会计主任、安全主任,下至小出纳员、金库保管员、保安,全都连成一片,让人欲罢不能。作者揭开金融银行界神秘的面纱,本书也成为每个金融从业人员的必读书。

根据《钱商》改编的电视连续剧由著名影星柯克·道格拉斯与琼·科林斯主演,是历史上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之一。

《钱商》写一家银行的故事。阿瑟·黑利作品的魅力并不仅仅在于题材,更主要还在于作者是位讲故事的个中高手,文笔运筹间就把一些看来平凡的人和事表现得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他的大部份小说的特点可以归纳为:情节紧凑,高潮迭起。书中故事一般都被设置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限内,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场所,一开始就引入主要人物和场景,全无枝蔓,在交待人物和事件关系的同时,也点出了矛盾冲突。

【精彩文摘】

《钱商》第一部分

《钱商》第一章(1)

好久以后,不少人仍忘不了10月第一周的那两天。往事还历历在目,回忆令人辛酸。事情发生在那一周的星期二。这天,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总裁、银行创始人的孙子——班·罗塞利老头宣布了一项惊人的不祥消息,不仅在银行内各部门引起强烈的反响,外界亦颇为之震动。翌日,也就是星期三那天,银行的“旗舰”——市中心分行发现内部有贼。打那以后,谁也没料到的事情便接踵而来,弄到后来,破产接着人祸,还酿成死亡的惨剧。银行总裁突如其来地宣布这个消息,不像往常那样,事先向大家透露一二。一大早,班·罗塞利就打电话通知手下几位高级经理人员。有的人当时正在家里进早餐;另一些人则是一上班就接到通知的。接到通知的人当中,有几个并非经理,只因为他们是银行的老人,才被班老头视为挚友。各人接到的通知内容是一样的:上午十一时,请到总行大楼董事会议室来。到了开会的时候,除了班以外,人都齐了,共有二十来个。他们三三两两小声谈论着,等候议事。大家全都站着,谁也不愿带头从董事会议桌旁拖出把椅子坐下。会议桌比一个橡皮球球场还要长,桌旁可坐四十人,桌面擦得锃亮。嗡嗡的人声中,只听得有人厉声喝问:谁让你送来的?”大家都回过头去张望。说话的是副总经理兼总稽核师罗斯科·海沃德,受责问的是高级职员餐厅的一个穿白上衣的侍者,他端进来好几个细颈饮料瓶,里面装着雪利酒,这时正在往玻璃杯里斟酒。海沃德为人严厉古板,在商业银行是个天神般的人物。他一向力主戒酒。这时,海沃德有意看了看表,那神情分明表示:你们这班人不但喝酒,而且大清早就灌起来了。好几个已经伸手去接雪利酒的人忙不迭把手缩了回来。“是罗塞利先生的吩咐,先生,”侍者答道,他还特为叮嘱送上最好的雪利酒。”一个穿着淡灰色时髦衣服的矮胖子转过身子,若无其事地说:“管它是不是大清早,哪有好酒不尝之理!”他名叫亚历克斯·范德沃特,长着一双蓝眼睛,头发是浅色的,两鬓已经有点花白。此人也是银行的副总经理。看表面,他嘻嘻哈哈,为人随和,但在那种不拘礼节、趋附时尚的态度之下,却隐藏着遇事从不手软的决断力。这两位副总经理——海沃德与范德沃特是地位仅次于总裁的第二号人物。两人都老练,也能共事,但在很多方面却是敌手。两人的明争暗斗及观点分歧在银行内处处都有表现,在下属中也各有一批追随者。这会儿,亚历克斯接过两杯雪利酒,将一杯递给埃德温娜·多尔西。后者皮肤浅黑,仪态万方,是银行里地位最高的女经理。埃德温娜看到海沃德不以为然地朝自己扫了一眼。那又怎么样呢?她暗自想道。她是范德沃特营垒中的忠诚分子,这一点罗斯科本来就知道。“谢谢,亚历克斯。”她说着,接过了酒杯。一时,空气有些紧张。接着,别人也都学着样把酒杯接过来了。罗斯科·海沃德怒气冲冲地沉下脸,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可马上又改变了主意。董事会议室的门口,站着一个奥赛罗式的彪形大汉。这人是负责安全事务的副经理,叫诺兰·温赖特,是在场的两名黑人经理中的一个。这时,他提高嗓门叫道:多尔西夫人及诸位先生——罗塞利先生到!”

顿时,一片肃静。班·罗塞利站在门口,带着隐约的笑容向众人扫了一眼。同平时一样,罗塞利一出场就给人一种既像一个忠厚长者,又像社会百姓以钱财相托的一位殷实巨贾的印象。他看上去确实两种形象兼而有之,穿着也符合双重身份:一身政治家兼银行家通常穿的黑礼服,里边是这等打扮中必不可少的一件背心,背心正面挂一条细金表链。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同罗塞利一世——那位一个世纪前在一家杂货铺子的地下室里开办银行的乔万尼——面貌十分相似。乔万尼那飘拂的银发加美髯的贵族式头像已由银行印在存折和旅行支票上,作为信用笃实的一种象征;在大楼下面的罗塞利广场上还为他建造了一座半身像。此时此地的罗塞利也是银发加美髯,其长其密几乎不亚于其祖。一个世纪以来,时尚变过去又变回来,所不变的是罗塞利这个家族的进取心。这家人靠着它,再加上心计与无穷的精力,终于为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赢来目前这样的显赫地位。不过今天,在班·罗塞利身上似乎看不到他惯有的那股活跃劲儿。他拄着手杖走路,这对在场的人可是个新鲜事儿。罗塞利伸出手去,似乎想把一张笨重的董事坐椅拖到身边来。可是离他最近的诺兰·温赖特手脚比他快,这个安全部的头头一下子把椅子转了过来,让椅背朝着董事会议桌。总裁咕哝了一声表示谢意,坐了下来。班·罗塞利向众人挥挥手:“不是正式开会,时间也不长。各位要是愿意,就把椅子拖过来围成一圈。啊,谢谢你。”最后这句话是对那个送上雪利酒的侍者说的。侍者等他接过酒杯,便走出会议室去,顺手带上了门。有人替埃德温娜·多尔西端了一张椅子。另外一些人自己找椅子坐下。但多数人仍旧站着。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说:“看来,是让我们贺喜来了。”他举了举酒杯。“问题是喜从何来?”班·罗塞利又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我倒也希望有什么喜事才好呢,亚历克斯,可实际上,我只不过是想,今天这场合,喝点酒也许有好处。”他顿了一顿,于是整个会议室里突然又一次充满紧张气氛。大家都看出来了:今天这个会开得不同寻常。人们脸上露出狐疑和关注的神色。“我快死了,”班·罗塞利说,“医生说我活不多久了。我觉得应该让你们大家知道。”他举起酒杯,端详着,呷了一口雪利酒。方才,董事会议室里就没有什么声响,这时则出现了一片死寂。人们不动也不出声,只有从外边才传来一些隐约的声响:打字机轻轻的嗒嗒声、空气调节器的营营声;远处什么地方,一架喷气式飞机嗡嗡地向城市上空飞来。班老头倾着身子把重量压在手杖上。行啦,别这么僵着,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所以我才把你们请到这儿来。另外,对啦,省得你们启口动问,我刚才说的全是确定无疑的事实。要是我认为事情还未最后定局,我是会再等一阵子的。你们可能还有另一个疑问——医生说我患的是肺癌,已属晚期,可能拖不到圣诞节了。”他顿住了,衰颓的老态一下子显露出来。他压低了声音又补充说: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因此你们尽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向别人吹吹风。”埃德温娜·多尔西想:还用选择什么时间吗?一俟董事会议室里的人走空,消息就会像草原野火那样顿时蔓延开去,传遍银行,震动外界。影响所至,将涉及到很多人,有的人会发生感情波动,而其他人则会就事论事地受到影响。但是,此时此地这消息首先把她搞了个目瞪口呆,她感觉到,其他人的反应也是这样。“班先生,”在场的一位年长者,信托部高级职员波普·门罗站出来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班先生,你真是把我们弄了个措手不及,我看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人们发出呻吟般的声音,表示赞同和同情。

《钱商》第一章(2)

一片嘁嘁喳喳声中,罗斯科·海沃德圆滑而流畅地接口说道:“我们所能够说也必须说的是”——总稽核师语气中有一种责备别人的味道,似乎怪大家都不作声,把他推出来开头炮——“这个可怕的消息使我们震惊,使我们悲伤。但与此同时,我们祈祷,但愿还有挽回的余地,在时间方面,也还有希望。这儿大多数人都知道,医生说话难得有什么准谱儿;而医学科学神通广大,可以控制,甚至能完全治好……”“罗斯科,我说过了,我的病早已过了那样的阶段,”班·罗塞利说,第一次流露出暴躁易怒的神色,至于医生,给我看病的全是第一流的,这一点难道你不曾想到吗?”“是的,我想到的,”海沃德说,“可是我们应该记住,还存在着一种比医生更为伟大的力量,而我们大家的职责也正是——”他锐利地向众人扫了一眼,祈求上帝的恩赐,或者至少赐给你比你所预计的更多的时间。”老头儿嘲弄地说:我得到的印象是,上帝已经打定主意了。”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说:“班,我们都很难受。我特别为我刚才说的话难过。”“关于贺喜什么的吗?算了,你又不知道。”老头儿格格笑着。“再说,为什么不该庆贺呢?我舒舒服服活了一辈子,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的。所以,为此也确实值得庆贺。”他拍拍上衣口袋,接着朝四下看看。“谁有烟?医生逼着我戒了烟。”好几包烟递了过来。罗斯科·海沃德问道:你抽烟无妨吗?”班·罗塞利不屑地朝他看了一眼,但没有作声。人所共知,老头儿虽然看重海沃德那种银行家的才干,但两人从来谈不上有什么私交。亚历克斯·范德沃特为银行总裁点着了烟。亚历克斯的眼睛,同会议室里其他人的眼睛一样,噙着泪水。“在这样的时候,有好几桩事情值得为之高兴,”班说,“其中之一就是别人预先给你打了招呼,让你有机会把事情料理料理。”喷出的烟在他周围缭绕。“当然啦,另一方面,也有些遗憾,因为有些事情的进展并不尽如人意。你们也可以坐下来好好想想这些事情。”班·罗塞利没有继承人是憾事之一,这一点用不着老头明说大家都想到了。总裁的独生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阵亡;一个颇有出息的孙子则在前不久死于越南的无谓厮杀。老头儿狂咳起来。身边的诺兰·温赖特伸过手去,从老人颤抖的手指中接过香烟,把它揿熄。这时大家都看出来了,班·罗塞利变得多么虚弱,今天这个费力的会议弄得他多么疲乏。谁也没有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到银行。人们一个接一个走到他跟前,轻轻握握他的手,硬凑出几句话来。轮到埃德温娜·多尔西告别时,她在老人脸上轻柔地吻了一下。老人眨了眨眼睛。

《钱商》第二章(1)

罗斯科·海沃德是头几个离开董事会议室的人中的一个。听了方才的消息,副总经理兼总稽核师有两件紧迫的事情要做。第一件是要设法保证在班·罗塞利死后顺顺当当地实行权力移交。第二件事是要保证他本人将被任命为总裁兼总经理。海沃德入选的呼声已经很高。同他并驾齐驱的是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而且,就银行内部而论,拥戴亚历克斯的人可能更多些。不过,在最有决定权的董事会内,海沃德确信有较多的人支持自己。说到银行界权术,海沃德是老于此道的。他还有一个条理清晰、冷静敏锐的头脑。因而,当上午的会议还在董事室进行的时候,他已经暗暗谋划开了,一等散会,更是直奔自己的办公室而去。他那套办公室镶着护壁板,铺着深棕色的阔幅地毯。从这儿居高临下看街景,真叫人目眩心惊。他坐在办公桌旁,召来了两名秘书中资历较深的那位卡拉汉夫人,飞快下了一通指示。首先是要接通电话,跟所有外面的董事联系上。罗斯科·海沃德要逐个跟董事们谈一谈,而这会儿在他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一张董事名单。除非外边有特别重要的电话打地进来,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另一个指示是让女秘书出去时,把办公室套房的外门关上。这种做法本身就很不寻常,因为美一商的经理都遵循开门办公的传统。这种传统始于一个世纪前,并由班·罗塞利竭力维护至今。这种传统非打破不可,眼下,必须关起门来干点儿私事。

早上开会时,海沃德敏锐地注意到,除了银行经理部门的大员,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董事中只有两名在场。这两人同班·罗塞利颇有些私交,显然,请他们到场的原因也正在于此。可是,关于总裁病危这一点,毕竟有十五名董事至今未得与闻其事。海沃德要设法让这十五人全从他这儿得到个别通知。他考虑了两种可能性:第一,消息既突然又惊人,因而在得讯人和送讯人之间很可能本能地形成一种联盟;第二,某些董事可能因为没有事先接到通知而生气,特别是在银行某些下层普通员工倒比他们先听到消息的情况下。罗斯科·海沃德准备利用董事们的这种情绪。电子信号器响起了营营声。第一个电话接通了,他开始与对方交谈。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几位董事不在城里,可多拉·卡拉汉是个干练而忠心的助手,她正努力设法找到他们,把电话转接过去。打了半小时电话之后,罗斯科·海沃德此刻正在一本正经地通知哈罗德·奥斯汀阁下:当然,本行同仁莫不感慨万千,十分悲痛。班告诉我们的事简直叫人难以相信。”“天哪!”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也流露出刚才别人所表示的那种惊愕情绪。而且还是由当事人亲自宣布!”哈罗德·奥斯汀是本城要人,名门世家的第三代子孙。很久以前,他当过一任国会议员,因此被人尊称为“阁下”,而他本人也鼓励别人使用这个称呼。目前,他是全州最大的一家广告公司的老板,是老资格的银行董事,在全体董事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对方提到当事人亲自宣布病危这一点给了海沃德一个空子,正中他的下怀。关于宣布这项消息所采取的方法,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说老实话,是够出格的。我最关注的是居然不先通知董事们。我认为本应先通知他们。但既然没有这样办,我认为自己有责任立即通知你和其他各位。”海沃德那长着鹰钩鼻子的严峻的脸上露出十分专注的神情,无框眼镜的后面,一双褐色的眼睛闪着寒光。

“我同意你的看法,罗斯科,”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我认为本来是应该通知我们的。谢谢你考虑得这样周到。”“多谢你这么说,哈罗德。在这样的时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算得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得有人出来行使领导权。”直呼别人的教名

①,对海沃德说来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本人也出身名门,与全州大多数的权势集团过从甚密,在那被英国人称为“大亨社交网”的圈子里是一个很有些地位的人物。他的熟人和朋友远不只限于本州范围内,在华盛顿官场和其他地方也都有关系。对自己的社会地位和那些要人朋友,海沃德是很自豪的。他还喜欢提醒别人,签署了《独立宣言》的开国元勋之一是他的嫡系祖先。这会儿,他正提醒对方注意:应该通知董事会成员的另一个理由是,关于班病危的坏消息将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而且还会很快传开。”“这还用说吗!”哈罗德阁下表示同意。很可能不要等到明天,报界就会知道,就会来打听。”“一点儿不错。如果报道不当,存户就会起恐慌,本行股票的价格就会看跌。”“嗯。”罗斯科·海沃德可以感觉到这当儿董事先生的头脑正在飞快地转动。哈罗德阁下代表的是奥斯汀家族信托公司,这家公司手中握有美一商的大笔股票。海沃德提醒对方:当然,如果董事会采取有力措施,使股东和存户以及社会外界安下心来,那就不会有多大影响了。”“你这么说应当除开班·罗塞利的朋友们。”哈罗德·奥斯汀用干巴巴的语调提醒他。“我是完全撇开个人丧友的痛苦而谈的。请相信,我的悲哀绝不亚于任何人。”

① 即欧美人姓名中的名。以名相称,表示亲切或熟稔。

《钱商》第二章(2)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想法,罗斯科?”“一般地说,哈罗德,不能出现权威中断的情况;而说得具体一点,总裁的位子不能空着,空一天也不行。”海沃德接着说:“尽管我十分尊敬班,尽管我们大家都深切地爱他,我还是要说,本行常被人看做由一个人掌管经营着,这种看法流行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当然,多年以来,情况并不是这样,要是由一个人唱独脚戏,哪一家银行都不可能挤进全国二十家大银行之列。可硬是有些外人这么看。所以,尽管目前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董事会还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采取步骤,消除这种无稽之谈。”海沃德感觉到对方在怀着戒心考虑如何回答才好。他还想象得出奥斯汀的模样:一个正在上年纪的花花公子式的漂亮人物,穿着花哨艳丽,留一头式样时髦的铁灰色长发,也许,像往常一样,嘴角还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可是,哈罗德阁下不是任人摆弄的傻瓜。人所共知,他事业兴隆,是一位精明的生意人。最后,他终于表态了:“我认为你关于权威不得中断的论点是成立的。我也同意必须选定班·罗塞利的继任,也许还得赶在班过世之前把继任者的名字公布出去。”海沃德全神贯注地听着。“我倒觉得你挺合适,罗斯科。很久以来,我就有这样的看法。你有合格的资历,有经验,人也坚强。所以,我保证支持你,我还可以去说服别的一些董事,让他们跟我走在一块儿。想来,你希望我这样做吧?”“我自然感激不尽……”“当然,作为酬劳,我也可以时而请你帮点儿什么忙啰。”“这是合情合理的。”“好,就这么谈妥啦。”罗斯科·海沃德挂上电话,心想这番交谈真是再理想也没有了。哈罗德·奥斯汀是个信守诺言的君子。

前面打的那几次电话结果同样不坏。很快,他又跟另一位董事在电话里交谈起来。这位董事名叫菲利普·约翰森,是中部大陆橡胶公司的总经理。交谈过程中,海沃德发现又有机会可以利用。原来,约翰森主动表示,坦率地说,他同亚历克斯·范德沃特合不来,因为他发现后者的观点完全是旁门左道。“亚历克斯就是相信那一套旁门左道。”海沃德说。“当然,他在私生活方面也碰到了一些问题。我不知道这两者有多少联系。”“什么样的问题?”“其实不过是女人问题。旁人并不愿意……”“这可不是小事,罗斯科。我不张扬出去,你往下说就是了。”“嗯,首先,亚历克斯夫妇不和。其次,他搞上了别的女人。第三,这女人是个左派激进分子,她的事老是上报纸,而那些事对银行来说又没有一点儿好处。我有时不免忖度这女人对亚历克斯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可是正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旁人本来并不愿意……”“你把这种事告诉我是对的,罗斯科。”约翰森说。“这种事情应该让董事们知道。你说是左派,对吗?”“对。她名叫马戈特·布雷肯。”“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女人,听到的全不是什么好事。”海沃德微微一笑。但是,再打过两个电话之后,他就不那么兴高采烈了。这一回他接通了一个在城外的董事伦纳德·L.金斯伍德,诺桑钢铁公司的董事长。当海沃德提到银行董事理应事先得知班·罗塞利声明的内容时,这个在一家钢铁厂里当炼炉焊工出身的金斯伍德对他说:“别给我来这一套,罗斯科。换了我是班,我也会这样做的:先通知最接近的人,董事和其他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亨尽可以慢一步。”当说到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股票可能因此跌价时,金斯伍德的反应是:那又怎么样呢?”“不错,”他接着往下说,消息一传开,美一商的股票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行情牌上会跌下那么一两个点。这是因为证券买卖多数是由那些比老娘们还不如的神经质的家伙在背后操纵的,这些人分不清什么是歇斯底里,什么是事实。可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股票价格在一星期内又会回升,因为价值硬是这么些,而银行又是靠得住的。这一点我们这些了解内情的人全知道。”谈到后来,金斯伍德又说:“罗斯科,你这番游说活动的目的,就像刚擦过的窗子,别人一眼可以看透。所以,我想还是把我的立场说说明白,省得你我浪费时间。你是个出类拔萃的稽核员,在我见到过的跟数字和钞票打交道的人当中,你是头等的。随便哪一天,倘使你有意转到我们诺桑公司来做事,想多挣点钱,捞个股东当当,那我就调动我这儿的手下人,一定让你主管金融财务。这既是建议,也是我的诺言。我可是认真的。”海沃德含糊不清地表示领情,可钢铁公司的董事长并不理会,自顾自往下说:“不过,虽说你是个干才,罗斯科,我的意思是你并不是主管全局的材料。至少,我是这么看的;董事们开会决定班的继任时,我也将这么说。另外,我还不妨告诉你,我看中的是范德沃特。我想这一点应该让你知道。”海沃德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感谢你的坦率,伦纳德。”“好,什么时候要是你愿意认真考虑我刚才的提议,可以随时给我打个电话。”罗斯科·海沃德完全无意为诺桑钢铁公司做事。金钱对他固然重要,可是听了刚才伦纳德·金斯伍德这几句尖刻的评语之后,自尊心决不会让他转而为诺桑公司工作。此外,他对于在美一商银行内独占鳌头还蛮有把握呢。电话又响了。他接过话筒,多拉·卡拉汉报告说又接通了一名董事。

“是弗洛伊德·莱贝雷先生。”“弗洛伊德,”海沃德把嗓门压得低低的,语调十分严肃,“我深感遗憾,有个悲痛的消息要告诉你。”

《钱商》第三章(1)

在董事会议室参加这次重要会议的人并不都像罗斯科·海沃德那样一散会就赶快拔腿溜走。好几个人在会议室外流连不去,惊魂未定地悄声交谈着。信托部的老职员波普·门罗小声对埃德温娜·多尔西说:“真是一个大不幸的日子啊!”埃德温娜点点头,仍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班·罗塞利的交情对她至关重要,而老头看着她在银行里升到经理之尊,也颇为之骄傲。亚历克斯·范德沃特走到埃德温娜身边,指指几间屋子以外自己的办公室,问道:去休息几分钟怎么样?”她感激地说:好极了。”银行最高级经理人员的办公室与董事会议室设在同一层楼,也就是美一商总行大厦的第三十六层。亚历克斯·范德沃特的那套办公室同其他经理办公室一样,有专供宾主随便谈话的一角。埃德温娜走到这儿,端起石英玻璃真空咖啡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范德沃特掏出一只烟斗,点着了火。她注意到他的手指活动十分利索,连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他的手就像他的身材,圆滚滚,胖乎乎,手指又短又粗,指甲厚厚的,但经过精心修剪。两人的伙伴情谊由来已久。按银行的等级层次,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市中心分行经理埃德温娜比起亚历克斯来,地位要低好几级,可是他总把她当做级别相等的同仁看待,凡有涉及她主管的分行的事务,他常常绕过横在两人之间的机构层次,直接同她打交道。“亚历克斯,”埃德温娜说,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瘦得像具骷髅。”他那光滑的圆脸顿时露出一个兴奋的微笑:显出结果来了,对吗?”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是个离不开社交场的人物,喜欢佳肴美酒。不幸得很,他这人很容易长肉,因而,过一段时间,他总要节制饮食。眼下这一阵子,他正实行节食。像有默契似的,两人暂时都避而不谈那搁在心头的题目。他问:这个月分行的营业怎么样?”“好极了。对明年我也很乐观。”“说起明年,刘易斯怎么看?”刘易斯·多尔西是埃德温娜的丈夫。他办了一份拥有广大读者的投资业务通讯刊物,既是老板,又当发行人。“前景暗淡。他预计美元还要来一次大幅度贬值。”“我同意他的看法。”亚历克斯沉思着说。“你知道,埃德温娜,美国银行界的一大失策是不像欧洲银行家那样去鼓励主顾用外币立账户,譬如瑞士法郎啊,西德马克啊,还有别的外币。当然,我们对那些大公司户头是迁就照顾的,因为他们都是个中人,坚持要立外币账户,而美国银行靠外币存款也挣得了不少的利润。但是问题在于,我们几乎难得为那些中小存户立外币账户。要是早十年,即使早五年吧,就推行欧洲外币账户业务的话,主顾当中有些人不但不会因美元贬值而受损失,反而会捞到好处。”“美国财政部难道不会反对吗?”“可能会反对,但只要社会公众一施加压力,他们会让步的。这是他们的老一套。”埃德温娜问:让更多主顾立外币账户的主意你可曾提出过?”“提过一次,可马上被驳了回来。对我们美国银行家说来,美元,不管它的地位多么疲软,总是十分神圣的。我们把这种把头埋进沙里的鸵鸟式概念硬塞给公众,而为此他们只有赔钱。只有少数头脑极为精明的人才看出苗头,赶在美元贬值之前立了瑞士货币的银行账户。”“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埃德温娜说,每次发生事情前,银行家总是预先知道贬值已势在难免。可我们就是不去警告存户把美元抛出去,连一点暗示都不给。当然受特别关照的个别客户是例外。”“因为这样做人家要说你不爱国。甚至连班老头……”亚历克斯突然打住。好一会儿,两人默不作声地坐着。亚历克斯办公套间的东墙是一排窗子,透过窗子,一座熙攘喧闹的中西部城市展现在两人眼前。近处是市中心区巍然高耸的幢幢公司大楼,其中较大的一些建筑物比之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的总行大厦低不了多少。从市中心往外,一条宽阔的大河蜿蜒流去,活像画出了两个S形。河上交通繁忙,由于污染,不管在平时还是今天,河水总是黑糊糊的。桥梁、铁道和高速公路纵横交错,构成格子图案,向着城市外围的工业区和远处的郊区散漫地伸展出去。从这儿其实并不能望见郊区,只是在一片影影绰绰的迷雾之中能感觉到郊区的位置罢了。在工业区和城郊的里边,但同样也在河的那一头,是迷宫般的旧城住宅区,那儿大多是一些破楼败屋,因此被一些人称为城市的耻辱。就在这一带的中心地段,鹤立鸡群般地耸立着一座崭新的大厦和另一座大厦的钢架。埃德温娜指着那座大厦和高耸的钢架说:“要是我处在班的地位,希望身后留下点什么东西供人纪念,我就选东城新区。”“可不,”亚历克斯的眼光随着埃德温娜所指,转了过来,“肯定地说,要不是他,想法只是想法而已,不大会真建造起来。”所谓东城新区,是一个关于本城发展的雄心勃勃的计划,目的是要把城市的中心区翻新重建。班·罗塞利让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承担了这一项目的财政义务;亚历克斯·范德沃特正是直接负责银行这方面活动的主管人。埃德温娜辖下的市中心分行专管建筑贷款和抵押业务。“我一直在想,”埃德温娜说,“这儿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她本想再加上一句:在班过世之后……“当然会发生变化,也许是很大的变化。但愿变化不要影响东城新区项目才好。”她叹了口气。班宣布病危到现在还不到一个钟点……”“可是没等他的坟墓掘好,咱们就在这儿讨论起银行日后的事情来了。不过,埃德温娜,不谈不行啊。班本人的意思大概也是要咱们谈谈未来。是得很快作出一些重要的决定。”“包括总裁的继任问题。”“是的。”“银行里有不少人一直希望你当总裁。”“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自己何尝不想!”两个憋着一句潜台词没说出口,那就是在今天以前,亚历克斯·范德沃特一直被视为班·罗塞利本人选定的继承人。可是那么快就由他出来继承却行不通。亚历克斯来美利坚第一商业银行不过两年。在这以前,他在联邦储备委员会供职。是班·罗塞利亲自出马,跟他谈前途,让他看到总有一天会擢升他到最高一级任职,这样才说得他动心,转到银行来做事。“再过五年左右,”当时班老头是这么对亚历克斯说的,“我想把权力移交给别人。这个人能够管大钱,理财有方,结账时总能赢利。一个银行家要有实力,就非有这点本领不可。但是,银行家不能单单是个第一流的技术专家。我的心愿是让一个时时不忘小额存户的人来管银行,这些个体存户始终是本行的有力支柱。眼下的银行家有个通病,都有些高不可攀。”班·罗塞利说得很明白,他绝不是在作什么确定无疑的保证,但过后又补充说:“亚历克斯,照我看来,你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那种人。咱们不妨共事一段时间以后再来议论吧。”

《钱商》第三章(2)

就这样,亚历克斯进了银行。他带来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经验,还有那种爱采用新技术的特点。凭着这两条,他很快走红了。就哲学思想而论,班的许多看法,亚历克斯发现,也正是他自己的看法。多年以前,亚历克斯还曾从自己父亲身上汲取了有关银行业务的一些精辟的启示。他父亲是荷兰移民,后来在明尼苏达州务农。老皮埃特·范德沃特当年曾借了一笔银行贷款。为了偿付利息,他天不亮就得起身干活,一直要到天黑以后才收工,常常是一星期七天全得这么干。老头儿最后因劳累过度,贫病交加而死。老头死后,银行把他的土地卖了,不但把老头拖欠的息金全部收回,连贷款的本金也如数得到偿还。父亲的遭遇使得亚历克斯在悲伤之余认识到,在银行柜台的那一头可以找到好饭碗。年轻的亚历克斯靠奖学金进了哈佛大学,主修经济学,以优异成绩获得学位,就这样一步一步最后进了银行界。“事情还有可能按原来的安排发展。”埃德温娜·多尔西说。“总裁人选是由董事会决定的吧?”“不错。”亚历克斯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的思想一直缠绕在班·罗塞利和自己父亲身上,两者的形象奇特地交错在一起。“服务年限并不是决定一切的。”“可也是很起作用的。”亚历克斯暗自权衡着各种可能性。他明白,论才干和阅历,自己完全可以当银行总裁。但是,董事们可能宁愿挑选一个在银行服务时间更长一些的人物。就拿罗斯科·海沃德说吧,他已干了近二十年,尽管时而同班·罗塞利关系不甚融洽,董事会里可有不少人支持他。昨天,占上风的还是亚历克斯。今天,风向变了。他站起身,把烟斗里的灰敲出来,一边说:我得办公啦。”“我也要去干自己的事了。”

但是当屋子里只剩下亚历克斯一人时,他仍然默不作声地坐着出神。埃德温娜从董事会议室所在的那一层楼乘直达电梯来到底层的门厅。从建筑角度说,美一商总行大厦的门厅集林肯中心①和西斯廷教堂②的特点于一体。这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其中有急步来去的银行员工,有送信人和客户,也有看热闹的闲人。一个保安友好地向她行礼,她答了礼。透过拱形的玻璃前门,埃德温娜可以看到外面的罗塞利广场。广场上种着树,设有长椅,广场一角,还有雕像和喷水池。夏天,人们在这儿约会;在市中心上班的职工喜欢到这儿来吃午饭。可是,这时的广场萧瑟而空旷,秋风带着寒意扫走落叶,扬起一股股尘土;行人匆匆走过,忙着进屋取暖去。埃德温娜想:这正是一年当中自己最不喜爱的季节。秋天是凄凉的;秋天意味着严冬将至,也意味着死亡的逼近。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接着便往“地道”③走去。地道里铺着地毯,灯光柔和,它把总行同市中心分行那宫殿式的单层建筑连接了起来。这儿才是她的辖地。

① 纽约一大剧院。

②梵蒂冈的一座名教堂,以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米开朗琪罗的穹顶画及其他艺术家的壁画为装饰品。

③这儿打着引号的所谓“地道”,其实并不设在地下,而是有顶棚和墙壁的专用通道。

发布时间:2015年02月05日 09:43 来源:译林出版社 编辑:王千雪 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