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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政府与好人民

——读《西方政治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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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完厚度近900页的中文版《西方政治思想史》,掩卷略思,便知作者麦克里兰绝非在写教材,因为教材是遮蔽思想的最佳屏障;亦非在著通史,因为通史之鹄的在史实而非在思想。全书八十余万字,麦克里兰坐而论道,闲侃谈天,其实字字都围绕一个问题:就西方发展到目前阶段来看,依据怎样的思想建立的政府是好的?被怎样的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是好的?

  倘若用一句话概括本书的问题,就是:就目前来看,什么样的人民怎样才能建立起最好的政治制度?

  当然,此问题或可看做一切政治思想之永恒主题。但在我看来,麦克里兰就此问题调和古今,纵横欧美,在煌煌史著的名义之下,其实隐含着对继承盎格鲁萨克森传统的人民的褒扬和对继承罗马帝国传统的美利坚国家的赞颂。换句话说,麦克里兰认为,由英伦人民后代所建立的美国政府,是目前来说西方传统中尽美之政府,尽美也,未尽善也,但尽美尽善的政府不在人间。

  一

  反观本书章节目录,便觉麦克里兰匠心颇具:希腊城邦、罗马人世界、主权再造、社会契约、启蒙运动、自由主义及其反动、民族主义及保守主义等。这一系列主题,无不围绕着政府主权、民众权力两个方面展开。尤其重在解释政府主权怎样从无到有,该强势还是该弱势;民众权力怎样从无到有,该自由还是该保守等。所以,能入麦克里兰法眼的“政治思想”,一定是那种较为直接、较为深刻的影响了政府的建造和运作理念的思想,而种种间接了若干次才多少影响到政府的思想则视而不见。所以,就近代而言,众人见他侃希特勒斯大林托洛茨基,甚至法西斯主义能专据一章,却不谈二十世纪的萨特海德格尔,虽然据说后两者与政治关系相当紧密。

  是故,有理由相信,麦克里兰谈论谁抑或漏掉谁,皆有匠心存焉,不可随意看将过去,权当政治思想之八卦。而全书终结于马克思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式微,则昭示出他字里行间对美国制度的满意,和对英国式民众性格的赞扬。

  二

  何以知晓麦克里兰这样想?

  首先,在麦克里兰看来,没有什么单一的政体是最好的。《理想国》里,柏拉图对政体的分门别类品头论足自然无需赘言。而作者对古罗马的混合政体则情有独钟,他说:“罗马共和国的宪法是个长命的奇迹,历来的标准解释将这种长寿归因于罗马政府是君主政治、贵族政治和民主这三种基本政府形态的幸运结合。罗马的执政官是那些君主,元老院是其贵族,人民及其保民官则构成民主部分。……最好的君主政体,后来都不免腐坏,严于自我纪律的贵族逐渐退化成惟财富是逐的寡头集团,民主则每每终于暴民统治。罗马很幸运,因为在共和制的政府里,各阶层往往抵消彼此的恶质,只留下好的一面。人民抑制贵族天生的倨傲,元老院抑制人民天生的动乱倾向,最后,执政官任期一年,使执政官们时时记得他们是不能久居其位的君主。”

  麦克里兰熟谙古典,更深知启蒙运动尤其法国大革命后近代主权国家形成的历史逻辑,以及浪漫主义兴起后民族国家形成的历史过程。古今之争,历来聚讼。麦克里兰在此处谈论古罗马并非简单的评述,因为从后来他谈论法国大革命、伯克、联邦党人以及当代美国的一些论述看,他其实最心仪的制度仍然是一套混合政体。

  此混合政体的典范即美国。但麦克里兰所谈论的美国的混合政体,与古罗马只是神似而已。这种神似体现在美国同样拥有强大的中央政府,同时又是一个共和国。但在古罗马,这种备受称颂的共和体制其实相当脆弱,不然也不会被帝国体制代替。而在麦克里兰眼中,美国的混合政体则能够同时彰显古代制度与现代制度的好。所谓古代的好,即其制度仍然体现某种核心性或曰形而上的东西,你可以说这是新教,也可以说这是美国的立国精神,都不错,但一定有这么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所开出的,是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

  所谓现代的好,指美国政体又充分建立在现代契约论兴起后,保证政权合法性的民主基础之上。此民主看古罗马之民主,应觉相看两不厌,亦应觉今是而昨非。现代契约论兴起后,无人在乎一个法律的制定是否是“善”的,而在乎是否体现了多数人的意志,亦即是否“合法”。这是美国民主的实质,亦是与古罗马不同的地方。

  所以,强大的中央政府加上“合法”的民主,共同构成麦克里兰眼里的美国政体,亦即一种调和古今的混合政体。所以美国才能犹如古罗马复活,对内民主,对外专制。

  麦克里兰也指出,今日美国的这一形态,亦是当年立国先驱们所根本不能想到的。昔日汉密尔顿主义虽主张富裕帝国,杰佛逊主义主张新教美德,三百年以后,竟然在此商业基础上开出一个新的罗马帝国。此观念,与美国常常被描述成后现代主义大本营的印象相去甚远。然而细想,又不觉矛盾。

  第二,麦克里兰虽对美国盛誉如斯,同时也点出复制美国之不可能。在他看来,必须让英国人在处女地上才能建立起美国。处女地之说,大家应无异议。然而,为何非英国人不可?

  麦克里兰在书中并没有在任何地方专门讨论英国人的性格,但他在讲伯克的时候,对英国人的性格做了不少的称赞。英国,不是理性主义的发源地,亦非浪漫主义的大本营。三岛孤悬海外,奉行大陆均衡政策,自然民族性与法德意诸人不同。英国在经历过克伦威尔之后,这种性格更加明显了。即:整体上显保守主义,此一点不同于法国人;个体上又极其强调个人利益,不惜与国王与贵族斗个你死我活,这与当时的德国人亦不同。麦克里兰借伯克说,这是因为英国的贵族连续不断,因为连续不断,所以宪政才能连续,才能把宪政成果而非暴力一一实现。

  所以,当英国人在英国的时候,他们可以运作赶跑詹姆斯二世,演出一场其实是宫廷政变美其名曰光荣革命的好戏;他们也可以一点点通过立法等方式逐渐实现自己主张,甚至还孕育了有名的费边主义。但英国人跑到美洲后,当他们的利益受到宗主国的侵害时,他们又拿出当年苏格兰起义和英国内战时的勇气,坚定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就是麦克里兰盛赞的英国人性格,没有这种性格,就算给你块处女地,你顶多能建立个太子港。

  所以,麦克里兰作为英国人,他心仪的政府应该是一个具备了现代性的合法性,同时又隐含某种古典性的强大政府。他尤其指出“强大”是美国之优点而非缺点,此绝非陋儒之见。

  三

  麦克里兰著成此书,的确是有一套自给自足的说辞。不可按通史或教材或畅销书等闲视之。真正的政治思想家,必然是一个立法者。狭义而言,当然只有孔子朱子,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有权立法。但广义而言,一个政治思想家至少应该胸怀立法之志,以述而不作之方式,时刻心想为当下的制度之恶提供矫正手段,而非整日喋喋于理论之争。

  反观中国当下之政治思想,当然情况比较特殊。但无论是自由主义者,还是文化保守主义者,都未能拿出一套具体的而非模仿的,不仅能用于港岛或台岛等城邦亦可用行之于大陆的,现实主义的而非空想主义的制度设计。当然,或许有,我所不知;当然,或许有人正做的如“乡村自治”、“社区自治”等事情亦聊胜于无;当然,要求理论家拿出立法者般的现实设计必属苛求。但是,自说自话终归是我们每日眼见的现实,且大家胸怀无名之怒,常常陷入口水无聊之争,此种现实怎能令人满意?且怀想未来亦常觉梦寐恍惚。

  对比麦克里兰的“混合政体”加“现代合法性”,对中国这样一个国家而言,应该如何看待?中国既不是完全的现代化国家,也不是完全的民族国家,也不是完全的古典国家,是什么?说不清。是否将来也需一强大的中央政府?是否将来也必须建立坚实的现代契约式合法性基础?说不清。总而言之,中国亦可看做制度之处女地,唯有大智慧者可制作礼乐。 

发布时间:2014年08月28日 16:40 来源:人民网 编辑:阮玉秀 打印